西安大三女生程橙（化名(ming)）的生命定格在20岁。两年多(duo)前，她因退房(fang)租被房(fang)东辱骂挖(wa)苦(ku)、继而喝农药自(zi)杀。女孩父母以侵(qin)权将七(qi)旬房(fang)东告上法(fa)庭，法(fa)院(yuan)强调“人无德不(bu)立”，判房(fang)东赔偿19万余元(yuan)。房(fang)东不(bu)服提起上诉。
2024年5月22日，西安中院(yuan)二审结(jie)果维持了原判。
报警留遗言：“我不(bu)需要抢救……我只需要任××的道歉”
2021年12月12日下午，程橙先后发出(chu)两条(tiao)短信，最先收到短信的是她的高中同学、闺蜜阿彬，写着：“我在×××苑×号(hao)楼××××，我带了两部手机，一部苹果13，一部苹果xr，里面有(you)我和任××的聊天记录，通话记录，帮我保存好(hao)。他说(shuo)了我死了就会给我道歉，我的行李箱(xiang)在宫园(yuan)美(mei)禹××××，住的民宿。我的小狗现在和我在一起，你可能(neng)要帮我照顾它几(ji)天了。对(dui)不(bu)起，麻(ma)烦(fan)你来送我最后一程了。”阿彬看到消息后，立即给程橙打电话，但始终没人接(jie)听，她赶紧拨打110报警。
当日下午，陕西公安12110短信报警台也(ye)收到了程橙发来的短信,“我现在在陕西省西安市新(xin)城区×××苑×号(hao)楼××××。我已经(jing)服农药自(zi)杀。现手机静音，接(jie)不(bu)到电话，接(jie)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，谢谢。我的苹果13和xr手机屏幕上面都有(you)我父母的联系(xi)电话。不(bu)用送我去医院(yuan)了，我不(bu)需要抢救，就算抢救也(ye)已经(jing)来不(bu)及了。我只需要任××的道歉尚(shang)可安息。谢谢你们。”
警察赶到后立即将程橙送往医院(yuan)抢救。程橙的父亲程师傅当天下午5时40分接(jie)到西安市公安局站前分局自(zi)强路派出(chu)所民警电话，说(shuo)孩子出(chu)事了。
当天晚上，程师傅和妻子刘女士(shi)急匆匆地赶到西安市中心医院(yuan)，看到女儿的时候，已经(jing)洗过胃(wei)了，看着精(jing)神也(ye)还可以，但很快，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女儿喝的是农药“敌(di)草快”，情况很不(bu)乐观，让他们做(zuo)最坏的打算。
次日下午两点多(duo)，20岁的程橙给父亲说(shuo)了最后一句话“你们一定要给我讨一个(ge)公道，要房(fang)东道歉”，之后便陷入昏(hun)迷，再也(ye)没能(neng)醒过来。
程师傅后来才得知，“敌(di)草快”是女儿在抖音上买的，共(gong)买了两瓶，喝了一瓶。他和妻子不(bu)明白，女儿为何(he)寻短见。
程师傅查看女儿的遗物，在微信聊天记录上找(zhao)到了她自(zi)杀的原因。
2021年6月11日，程橙在西安市新(xin)城区租住了×××苑任某某的房(fang)子，租期一年，合(he)同约定，从2021年6月14日起到2022年6月13日止。房(fang)租每月1900元(yuan)钱，押(ya)金3000元(yuan)钱。房(fang)租共(gong)分两次交，第一次交房(fang)租时间是2021年6月11日，第二次交房(fang)租时间是同年11月14日。
双方约定，“在租赁期内，乙方（房(fang)客）中途擅自(zi)退租，应(ying)按合(he)同约定的一个(ge)月租金向(xiang)甲(jia)方（房(fang)东）支付违约金，押(ya)金不(bu)退”。在合(he)同末(mo)尾有(you)个(ge)补充条(tiao)款，约定“合(he)同期内，如乙方想要转租，需要提前和房(fang)东协商，如经(jing)过房(fang)东同意，乙方可进行转租，转租成功后，甲(jia)方退还乙方押(ya)金以及剩余房(fang)租”。
程橙的父亲说(shuo)，2021年10月，女儿说(shuo)想回(hui)家了，当月31日，他将女儿从西安带回(hui)商南县。当时，是他和妻子，以及程橙和她的叔叔4人一起打扫的房(fang)间，打扫干净后给房(fang)东退了房(fang)子，房(fang)东任某某当时并没提出(chu)问题，只说(shuo)押(ya)金回(hui)头扣完水(shui)电费后返还。
根据程师傅提供的女儿手机微信记录显(xian)示(shi)，从2021年11月10日开始，程橙和房(fang)东任某某就开始协商退房(fang)租和押(ya)金一事。此间，女儿也(ye)多(duo)次从商南县前往西安，后来他才知道，女儿来西安就是去找(zhao)房(fang)东退钱。
程橙前往曾经(jing)的租住处取遗落的物品时，得知房(fang)子已经(jing)有(you)人入住，便给任某某发消息，提醒退钱，要退回(hui)的有(you)押(ya)金3000元(yuan)钱，水(shui)电费470元(yuan)左(zuo)右就算500元(yuan)，还有(you)一个(ge)月未住（房(fang)租1900元(yuan)钱）。
任某某认为，叫人打扫卫生、擦玻璃、重设密码、卫生间花(hua)洒(sa)漏水(shui)、卫生间上的灯(deng)掉下来都需要扣钱，他认为只能(neng)退还2000元(yuan)左(zuo)右。同时任某某说(shuo)，必(bi)须(xu)找(zhao)到中介后才能(neng)退这些钱，而双方表示(shi)都找(zhao)不(bu)到彼时的中介了，任某撂下话：“找(zhao)不(bu)到中介2000元(yuan)都不(bu)会给。”
矛盾升级：房(fang)东表示(shi)分文不(bu)退，等着起诉
后来，程橙将要退还的钱从3000元(yuan)降到了2500元(yuan)。期间，程橙发消息说(shuo)，如若(ruo)不(bu)然就要去法(fa)院(yuan)起诉。该消息激怒了任某某，其发消息回(hui)复称：“你已经(jing)把叔叔说(shuo)恼了”，表示(shi)分文不(bu)退，等程橙起诉。
随后，程橙花(hua)200元(yuan)找(zhao)人写了份诉状(zhuang)，同年12月8日，她来到西安市新(xin)城区人民法(fa)院(yuan)缴了66元(yuan)钱起诉费。之后的一天房(fang)东任某某发来的微信言辞激烈，先后出(chu)现了“可笑、玩弄、羞耻”等词，这让程橙很受刺激。
程橙回(hui)复“你不(bu)要再刺激我了”，得到的回(hui)复却(que)是“……叔叔有(you)足够的耐心等你上（起）诉,因为叔叔还不(bu)（知）道打官司怎(zen)么打，很希望尝试一下”。
同年12月9日14时25分，程橙在抖音下单，买了两瓶“敌(di)草快”。16时57分，在警察的介入下，原本要退3000元(yuan)押(ya)金的任某某，给退了1300元(yuan)钱。余下的1700元(yuan)，任某某认为，房(fang)子虽然租出(chu)去了，但因为程橙提前搬走、违约在先，剩余一个(ge)月的房(fang)租不(bu)退还。出(chu)租需要重新(xin)发布，找(zhao)中介花(hua)掉900元(yuan)钱，再次租给新(xin)房(fang)客的时候少收300元(yuan)钱，再扣除500元(yuan)钱水(shui)电费，这些扣过后，只能(neng)退还1300元(yuan)。
程橙认为退的不(bu)够，继续向(xiang)任某某要钱。从聊天记录来看，被羞辱后的程橙给任某某的微信名(ming)改为“不(bu)良房(fang)东任××”。任某某被问急了，突然回(hui)应(ying)“你这婊子，我真恶心你”。程橙不(bu)断(duan)重复“无良房(fang)东退钱”。
一段程橙和房(fang)东任某某的通话录音显(xian)示(shi)，双方在通话过程中，程橙称希望任某某不(bu)要再刺激她，如果她死了，任某某是有(you)责任的。
程橙的母亲刘女士(shi)说(shuo)，女儿谈(tan)恋爱(ai)，后来分手，这是再正常不(bu)过的事情，房(fang)东却(que)以此来侮辱她。
另一段保存日期为2021年12月9日的录音显(xian)示(shi)，程橙给情感电台打电话哭诉，因为和男朋友分手了，所以要退房(fang)子。房(fang)东拖了一个(ge)多(duo)月也(ye)不(bu)给退房(fang)租，说(shuo)话还很难听，还骂她，称快要活(huo)不(bu)下去了。记者(zhe)从该段录音中还得知，程橙说(shuo)现在已经(jing)不(bu)是钱的问题了，称其有(you)抑郁症，但已经(jing)好(hao)了，可以好(hao)好(hao)过下去，可房(fang)东明知道她不(bu)能(neng)受刺激还非要刺激她，她去死就是因为任某某，要让任某某受到良心上的处罚，要让任某某道歉。
“2021年10月6日，西安市中心医院(yuan)曾诊断(duan)程橙患双相情感障碍。”程橙的闺蜜阿彬向(xiang)记者(zhe)回(hui)忆说(shuo)，“她那段时间经(jing)过治疗其实已经(jing)恢复，她本来就是一个(ge)特别(bie)温柔、脾气也(ye)很好(hao)的人。”作(zuo)为最后送程橙一程的人，阿彬说(shuo)她至今都无法(fa)想象，身边的好(hao)朋友突然间离开人世，此事对(dui)她的影响也(ye)很大，之后就离开西安了，“我能(neng)做(zuo)的就是帮程橙照顾好(hao)她的小狗。”
警方认为该事件不(bu)属于刑事案件。程师傅和妻子将所有(you)的录音及聊天证据予以保存，在处理完孩子的后事后，便起诉任某某，为女儿讨说(shuo)法(fa)。
法(fa)院(yuan)判决：人无德不(bu)立，房(fang)东赔偿19万元(yuan)
2023年4月13日，西安市新(xin)城区人民法(fa)院(yuan)对(dui)服毒自(zi)杀的西安大三女孩程橙的生命权纠纷案作(zuo)出(chu)判决。
程橙父母认为任某某不(bu)愿退钱并在明知程橙不(bu)能(neng)受刺激的情况下，多(duo)次以嘲讽、辱骂及喝农药才退款等言语刺激程橙，致其身心俱疲、万念(nian)俱灰而含恨自(zi)杀，起诉房(fang)东任某某要求赔偿40万元(yuan)。庭审播放程橙生前求助情感电台与警方的录音时，她的母亲刘女士(shi)多(duo)次捂嘴啜泣。
开庭时70多(duo)岁的男房(fang)东任某某未露面，他的律师认为程橙患有(you)双相情感障碍，任某某的言行与程橙的死亡没有(you)因果关(guan)系(xi)，程橙去世后任某某承受了内心的煎熬(ao)及他人的责难，任某某才是真正受害者(zhe)，程橙父母的不(bu)负(fu)责任应(ying)对(dui)程橙死亡负(fu)有(you)更多(duo)责任。
双相情感障碍，是一种既有(you)躁狂症发作(zuo)，又有(you)抑郁症发作(zuo)的常见精(jing)神障碍，首次发病可见于任何(he)年龄。当躁狂发作(zuo)时，患者(zhe)有(you)情感高涨、言语活(huo)动增多(duo)、精(jing)力(li)充沛等表现；而当抑郁发作(zuo)时，患者(zhe)又常表现出(chu)情绪低落、愉快感丧失(shi)、言语活(huo)动减少、疲劳迟钝等症状(zhuang)。
法(fa)院(yuan)认为，任某某与程橙在协商退还租金及押(ya)金的过程中，对(dui)程橙进行辱骂和挖(wa)苦(ku)，给程橙的心理和精(jing)神造成极大困扰，其言行违反公序(xu)良俗。虽然任某某对(dui)程橙的自(zi)杀行为无法(fa)预(yu)见，但在程橙反复提醒不(bu)要再对(dui)其进行刺激的情况下，任某某不(bu)但没有(you)及时注意、理性沟通，还在明知程橙解(jie)除租赁合(he)同的原因系(xi)其与男友分手的情况下出(chu)言侮辱，其行为具有(you)一定的过错(cuo)，应(ying)当承担相应(ying)的民事赔偿责任。程橙作(zuo)为成年人，对(dui)生活(huo)中遇到的纠纷，亦应(ying)及时调整心态，理性面对(dui)。
法(fa)院(yuan)判决：国无德不(bu)兴，人无德不(bu)立，判任某某赔偿医疗费、丧葬费、死亡赔偿金共(gong)计(ji)174643元(yuan)、精(jing)神损害抚慰金20000元(yuan)，合(he)计(ji)194643元(yuan)。
近日，西安市中级人民法(fa)院(yuan)经(jing)过二审，法(fa)官认为，房(fang)东辱骂房(fang)客程某的行为，给程某精(jing)神上造成了一定的伤害，存在过错(cuo)，其行为也(ye)与社会主义(yi)核心价值观诚信、友善(shan)的价值准则(ze)相悖。虽程某系(xi)服毒自(zi)杀，但房(fang)东任某某的行为与程某自(zi)杀的后果存在一定的因果关(guan)系(xi)，故(gu)判决“驳回(hui)上诉，维持原判”。
女孩母亲：房(fang)东很多(duo)次说(shuo)孩子喝农药就道歉
法(fa)院(yuan)判决作(zuo)出(chu)后，记者(zhe)采访了程橙的母亲刘女士(shi)。刘女士(shi)说(shuo)：“养大一个(ge)孩子不(bu)容易，那阵子她专升本的报名(ming)费都交了，后来才知道她为了退租的事报警3次，警方想调解(jie)，房(fang)东都不(bu)露面。”在程橙喝农药后警方来了解(jie)情况时的录音里，程橙声音嘶哑、断(duan)断(duan)续续地向(xiang)警察说(shuo)：“他很多(duo)次说(shuo)我喝农药就道歉……”
程橙母亲数次强调，房(fang)东至今没有(you)道歉。“这件事对(dui)她的弟(di)弟(di)妹妹影响很大，等事情都处理完了会按照程橙的遗愿把骨灰撒(sa)到大海里。”
房(fang)东辩解(jie)：“不(bu)能(neng)人不(bu)在了都是她对(dui)，法(fa)院(yuan)判决是道德绑架”
一审判决后，记者(zhe)曾致电房(fang)东任某某，他对(dui)判决表达了不(bu)满(man)，表示(shi)要上诉。任某某说(shuo)，女孩喝农药自(zi)杀，付出(chu)年轻的生命，他也(ye)感到怜惜和难过，但他认为不(bu)是因为退房(fang)租以及跟(gen)他争吵所致，其自(zi)杀的根本原因是病情，直接(jie)原因是与男友分手无法(fa)排解(jie)所致。想不(bu)通女孩自(zi)杀为啥要让他来承担责任。
6月6日，任某某表示(shi)要申请再审，他说(shuo)，“骂人是她先骂的，是她不(bu)遵守(shou)合(he)同，她应(ying)该给我道歉，不(bu)能(neng)人不(bu)在了都是她对(dui)，法(fa)院(yuan)判决是道德绑架。”
程橙母亲说(shuo)，判决生效十日内，房(fang)东依旧未支付赔偿金。目前，他们已经(jing)向(xiang)法(fa)院(yuan)申请强制执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