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期有网友发(fa)帖称，她的父亲在某(mou)直播间花9999元下单了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之(zhi)一的马首。主(zhu)播描(miao)绘的蓝图里，这类标价数(shu)千(qian)上(shang)万(wan)元的藏品(pin)将来可以拍卖到几百(bai)万(wan)甚至上(shang)千(qian)万(wan)元，有幸(xing)买到将会彻底改变生活现状(zhuang)。
趁着珠(zhu)宝文玩直播的火热行(xing)情，部分账号正(zheng)在以“高价回收或参与拍卖”的说辞诱导中老人疯狂下单。
以高价回收诱导下单，珠(zhu)宝文玩直播间一夜进(jin)账几十万(wan)
“家人们，十年来这件藏品(pin)巡展到哪，张某(mou)谋导演就跟到哪里。再看这件，几任某(mou)宫某(mou)故博物院院长连续数(shu)年登门求取，想放在展馆C位，我们一直没答应。”
上(shang)述吹捧发(fa)生在某(mou)瓷器文玩直播间。主(zhu)播多次暗示藏品(pin)价值高昂、有许多名人权(quan)贵求取不得，现在因为情义分享给家人们，不能做到保密的就不要拍。随后，“保密”“格局”“情义”等弹幕滚动刷屏。
主(zhu)播嘴里“最后一件”的大(da)师遗作(zuo)以标价2380元的闪购链接出现，页(ye)面显(xian)示该(gai)花瓶共有16件，数(shu)秒内售(shou)罄下架。蓝鲸(jing)记者蹲守(shou)当晚，这个平均在线观看人数(shu)仅140多的直播间卖了10万(wan)元-25万(wan)元，其中多数(shu)闪购商(shang)品(pin)数(shu)据并(bing)未(wei)计入第三方平台，实际GMV可能远高于前述数(shu)额。
类似这样的叫卖在坊间并(bing)不罕见。他们卖的大(da)多是客单价较高的珠(zhu)宝文玩，商(shang)品(pin)标价从数(shu)百(bai)到上(shang)万(wan)元不等，而受骗的则是略(lue)有积蓄的中老年人。蓝鲸(jing)新(xin)闻记者从多位受害者家属处了解到，有老人入坑时(shi)间长达7年、下单次数(shu)超400，为此花费几十万(wan)元甚至借钱下单的也(ye)不在少数(shu)。
老人们深信不疑，是因为主(zhu)播编织(zhi)了一个完全虚假却又自(zi)洽的世界。
促使直播间观众下单的核心逻辑(ji)在于捡漏。主(zhu)播的话术包(bao)括且不限于被(bei)境外势力追杀、家族帮派(pai)内斗、重建博物馆没有地方存放藏品(pin)等，因此需要家人们暂时(shi)守(shou)护这些珍贵的珠(zhu)宝古董。如果叔叔阿姨们“不给力”，这些藏品(pin)可能会落入奸人之(zhi)手。
老人代博物馆守(shou)护的藏品(pin) 受访者供图
主(zhu)播们给出的承诺则围绕钱和权(quan)展开(kai)。比(bi)如高价回收、参与某(mou)某(mou)家族举办的拍卖会、放进(jin)博物馆收租金、用古董换取位于北京的医疗教育就业资源(yuan)及VIP服务等。
部分主(zhu)播会明示或暗示藏品(pin)的回收价值
参与拍卖会的入场券往往是一些价值数(shu)千(qian)元的工艺品(pin)，它们也(ye)可以当作(zuo)藏品(pin)参与拍卖。受访子女提供的订单录屏中，有老人在数(shu)月(yue)时(shi)间里连续购买了26块标价1999元的乾坤璧(bi)，仅该(gai)款(kuan)商(shang)品(pin)支出就高达5万(wan)。
老人们以为这些乾坤壁(bi)可以扭转命运，但它们的详情页(ye)上(shang)分明写着材质是琉璃。
为连续诈骗，有些主(zhu)播还会会雇人上(shang)演“藏品(pin)回收”的戏码以安抚(fu)人心。
有受访子女告诉蓝鲸(jing)记者，“我爸已经在这些人的直播间买了二十几万(wan)的藏品(pin)。他有时(shi)会联(lian)系(xi)主(zhu)播问到底什么时(shi)候来回收，但对(dui)面从来不回复，第二天继续演戏编故事骗粉丝。”
此外为规避平台监管和后期维权(quan)，直播间通常会在左(zuo)上(shang)角注明“虚构(gou)剧情”“剧情演绎(yi)”等字(zi)眼试图免责(ze)。前述受访子女称：“告诉我爸是演戏了，他还会觉得主(zhu)播是善良的人，实在是被(bei)洗脑太深。”
左(zuo)图中的车队和黑衣人“准(zhun)备下乡(xiang)回收藏品(pin)”受访者供图
相关产业链已成熟，多个矩阵账号死而复生
有接近此类直播间的知情人士阿豪向蓝鲸(jing)记者透露，其所(suo)在的中原某(mou)县城，售(shou)卖假文玩字(zi)画的直播间已经形(xing)成产业链，在当地发(fa)展多年。
他们通常是5、6人的小团队，在比(bi)较偏僻的地方租一家民房办公。前述核心团队主(zhu)要负责(ze)对(dui)接货品(pin)供应链、直播支持、话术培训、账号运营和招募主(zhu)播等，一个团队可以有很多主(zhu)播，而主(zhu)播通常只找当地人。
主(zhu)播们的粉丝基(ji)本维持在数(shu)百(bai)到几千(qian)之(zhi)间，因为怕粉丝太多影响大(da)了被(bei)封号。但即便是两三百(bai)人的直播间，两小时(shi)直播也(ye)能净(jing)赚5万(wan)-6万(wan)。据阿豪了解，当地此类直播间的货源(yuan)地大(da)多在山东、河南一带。一幅批发(fa)价40、50块的字(zi)画，在直播间至少可以卖到499元，价格翻(fan)了约十倍。
假珠(zhu)宝文玩的货源(yuan)地一般(ban)与该(gai)品(pin)类的知名产地、大(da)型集散地高度相关。
景德镇人老唐对(dui)蓝鲸(jing)记者表示，以市辖区内的浮梁县为例，当地聚集了好些“外地人来开(kai)的销售(shou)公司”，专门做仿(fang)古、仿(fang)大(da)师瓷的直播，当地也(ye)有许多为此类直播间供货的作(zuo)坊。
在稍(shao)微懂行(xing)的本地人看来，直播间常见的“捡漏价大(da)师遗作(zuo)”基(ji)本是贴画瓷器，主(zhu)播自(zi)诩的大(da)师后人身份多半也(ye)值得推敲(qiao)。老唐补充称，他们当地还会有一些名人配合部分账号拍视频、为其背书(shu)，“至于为什么配合你懂的。”
樊家井 图源(yuan)：古镇珠(zhu)山官(guan)方视频号
老唐介绍称，景德镇有一个知名的仿(fang)古地标樊家井，那里有非常完整(zheng)的高仿(fang)古瓷产业链。“但很多直播间卖的东西甚至谈不上(shang)仿(fang)古，就是用化学原料和机器批量生产的工艺品(pin)。”
正(zheng)因为有成套(tao)的幕后运营及供应链团队，类似直播间的矩阵号、分身小号层出不穷。
更早发(fa)现被(bei)骗的往往是受害者子女，他们也(ye)是目前维权(quan)和投诉的主(zhu)力。据蓝鲸(jing)记者了解，多数(shu)受害者子女都尝试过向平台举报申诉、反馈给相关监管部门或者报警，但总体进(jin)展缓(huan)慢。
有短视频平台方回应蓝鲸(jing)记者称，对(dui)存在“炒作(zuo)推广商(shang)品(pin)、夸大(da)商(shang)品(pin)价值、虚假承诺回收”等违规行(xing)为的商(shang)家和达人，平台会依据违规情况采取下架商(shang)品(pin)、清退(tui)、禁(jin)止直播发(fa)视频、封禁(jin)账号等措施。知情人士补充称，这其中的难点在于这些号会死而复生，平台治理是一个反复而漫(man)长的过程(cheng)。
子女们追讨钱款(kuan)的过程(cheng)大(da)多不算太顺利。据受访子女透露，三个月(yue)内的订单联(lian)系(xi)客服，平台会介入开(kai)通退(tui)款(kuan)通道。商(shang)家迫于压(ya)力一般(ban)会同意退(tui)款(kuan)，但买家也(ye)要承担高至千(qian)元的快递费和手续费。如果店(dian)铺跑路(lu)了且没有剩余的保证金，那么这笔钱可能就很难要回来了。
另一方面，维权(quan)阻力来自(zi)部分暂未(wei)清醒的父母。换了小号再卖货的主(zhu)播会告诉叔叔阿姨，被(bei)封号是因为犯(fan)罪集团的陷害，凡是质疑主(zhu)播的就是坏(huai)人同伙，以后不会再给机会结缘藏品(pin)。他们还会诱导老人一收到物流提醒就提前确(que)认收款(kuan)，并(bing)再三嘱咐(fu)别告诉子女关于藏品(pin)的任何事。
主(zhu)播在直播间为自(zi)己辩白 发(fa)稿当日该(gai)账号已被(bei)封禁(jin)
有受访子女表示，她父亲本来有些质疑和动摇，但受到主(zhu)播威胁后就着急(ji)地想把藏品(pin)再买回来。父亲在私信里跟主(zhu)播道歉(qian)，并(bing)去(qu)直播间下单了更多宝贝。
行(xing)业正(zheng)在洗牌，珠(zhu)宝文玩永远没有捡漏一说
多位受访者提及，假古董直播间的套(tao)路(lu)和从前骗老人买保健品(pin)的一模一样，只是现在珠(zhu)宝文玩直播火热他们就盯上(shang)了这个品(pin)类。
珠(zhu)宝文玩直播的确(que)是门大(da)生意。《2023年中国珠(zhu)宝行(xing)业发(fa)展报告》显(xian)示，2023年我国珠(zhu)宝玉石首饰产业市场规模约为8200亿元，同比(bi)增(zeng)长14%。而直播形(xing)式可以最大(da)程(cheng)度展示珠(zhu)宝文玩产品(pin)的成色形(xing)状(zhuang)、更及时(shi)地为买家答疑，因此其交易线上(shang)化的程(cheng)度较高。飞瓜(gua)数(shu)据显(xian)示，过去(qu)不久的2024抖音618好物节，排名前十的直播带货达人中有四席都是以售(shou)卖珠(zhu)宝文玩为主(zhu)的直播间。
抖音618直播带货达人榜单 飞瓜(gua)数(shu)据
珠(zhu)宝文玩直播间为什么能以几十几百(bai)万(wan)的粉丝规模撬(qiao)动上(shang)亿销售(shou)额呢(ne)？
不言珠(zhu)宝创(chuang)始人何不言认为，这个品(pin)类在直播领域的飞速发(fa)展是平台主(zhu)动倾斜流量和扶持上(shang)位的结果。短视频电商(shang)平台需要自(zi)己的优势核心品(pin)类，珠(zhu)宝文玩就是那个被(bei)选中的行(xing)业。其商(shang)品(pin)单价相对(dui)较高，平台抽佣和红利也(ye)相应更多。
正(zheng)因为珠(zhu)宝文玩客单价高、产品(pin)多为非标品(pin)，该(gai)品(pin)类直播间常被(bei)冠以水深之(zhi)名。何不言介绍称，业内最常见的造假套(tao)路(lu)包(bao)括编造年份、伪装产地现挖(wa)、以次充好定制手镯、用专业概念混(hun)淆视听等。
以翡翠(cui)为例，它的价格和品(pin)质息息相关，种水、颜色、大(da)小等因素都能极大(da)影响定价。以上(shang)因素并(bing)无行(xing)业公认的量化分级，但只要通过喷油喷水、美颜滤镜等手段稍(shao)加美化，翡翠(cui)在直播间呈现的样子就会完全不同。“比(bi)如一只一万(wan)块的翡翠(cui)，磨皮之(zhi)后它的粗糙感和颗粒感就会消失，看起来可能会价值三五万(wan)。”何不言举例道。
前文提及高价回收类的直播间其实是在用特别假的东西筛选客群，可能还不涉及上(shang)述伎俩。对(dui)于真心想挑选珠(zhu)宝文玩的人而言，这一行(xing)可能无漏可捡。
一方面是因为行(xing)业鉴赏门槛(kan)较高，不懂行(xing)的人很难捡到漏；另一方面与珠(zhu)宝文玩的性质有关——以宝石为例，宝石是耐(nai)久的、永远不会坏(huai)的，所(suo)以它不会像临期产品(pin)一样急(ji)于促销。
有业内收藏人士告诉蓝鲸(jing)记者，收藏珠(zhu)宝文玩需要大(da)量知识和认知，看不懂器物又看不懂人，最后还不会分析就很容易掉坑里。“现在各行(xing)各业的人都来抢珠(zhu)宝文玩的红利，但收藏终究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。大(da)浪淘沙(sha)之(zhi)后，行(xing)业就能完成洗牌了。”
（原标题：《假古董直播间收割老年人：号称9999元可买圆明园马首，老人借贷下单数(shu)十万(wan)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