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项镝
复旦大(da)学新闻传播(bo)学博士(shi)后
?
?在(zai)苏州日(ri)本人被刺伤(shang)事(shi)件发(fa)生后，关(guan)于此事(shi)的讨论热度不断。不过这次我们想从另外一个角度重新审视一下此事(shi)，即“话语(yu)劫持”。互(hu)联网上，话语(yu)权往往以概念、标签的模样在(zai)流行，如果概念被“混用”、话语(yu)被“劫持”，只会不断加剧公共(gong)话语(yu)的混乱和撕裂。
“义和团”和“爱国(guo)主义”就是一个例子。
一、警惕“义和团”被“劫持”
网上关(guan)于“义和团”的讨论非常多，不过这里(li)面“裹(guo)挟(jia)”的诸多问题更应当引发(fa)我们的关(guan)注。
一个事(shi)件基于各自的立场，会有(you)不同的面向和表述(shu)，这是我们在(zai)讨论一件事(shi)情前首先(xian)应该明白的基本规律(lu)。“义和团”本身(shen)是充满着各类标签的，一方面是农民群众、扶清灭洋、反抗精神；另一面是迷信、暴力、落(luo)后、非理性(xing)、不文明。在(zai)那个特定(ding)的历史时期，它的确兼具着两种面向，这是客观的。但如果单独找出他们的落(luo)后面并且标签化和扩大(da)化，以此来攻(gong)击他人的话，那么义和团的抗争面向就会被遮蔽，“话语(yu)劫持”也悄悄完成了，自此“义和团”将会彻底(di)负面化，人人避之不及。
同样地，“八国(guo)联军”这个词条在(zai)东西方历史中也有(you)不同的叙(xu)述(shu)。在(zai)中国(guo)，这就是“庚(geng)子年事(shi)变”“八国(guo)联军侵华”，但在(zai)西方语(yu)境下，他们称其为“Siege of the International Legations”（国(guo)际(ji)使馆围城战）。中国(guo)语(yu)境下侧(ce)重于历史的苦难，西方语(yu)境下侧(ce)重于他们介入(ru)中国(guo)保护其使馆的“正当性(xing)”。如果是西方人，当认识(shi)到“派(pai)兵去东方古国(guo)保护自己的大(da)使馆”是不是就显得(de)正义多了？但在(zai)中国(guo)人看来，这种解(jie)释是完全不可接(jie)受的。不同主体有(you)各自立场，也会有(you)不同叙(xu)述(shu)。
同样的例子还有(you)很多，例如我在(zai)海外经(jing)常需要花很久的时间(jian)给外国(guo)人科普“解(jie)放战争”的“解(jie)放”为何意，为什么不是他们简单粗暴所理解(jie)的“内战”。
因此，用“义和团”的一个面向去遮蔽它的另一个面向，本身(shen)就不客观，也是对历史的不客观。同样，我们的先(xian)辈有(you)多少不是农民？为什么如此着急去否认自己的先(xian)辈呢？
二、警惕“爱国(guo)主义”被“劫持”
前些日(ri)子，看到人民大(da)学刘海龙(long)教授与(yu)其博士(shi)研(yan)究生于瀛的一篇关(guan)于“概念”的论文，论文的主旨是在(zai)厘清谣言、传言、误导信息、虚(xu)假信息和假新闻的概念。坦白说，如果不是专业(ye)领域的研(yan)究人员(yuan)，上述(shu)概念的确不太容易分(fen)得(de)清。概念出现混乱必然导致关(guan)系的混乱，关(guan)系的混乱也会增加危机时期公共(gong)话语(yu)混乱的可能性(xing)。
这里(li)举这个例子并非科普传播(bo)学知(zhi)识(shi)，而是指“粗暴摘取”其中的共(gong)性(xing)，无视其“差(cha)异性(xing)”最后导致的后果是混乱。我们不能说一切“未经(jing)证实的消息”是上述(shu)概念中的任(ren)何一种，同样的，携带国(guo)家和民族(zu)色彩(cai)的事(shi)件被“粗暴归类”也是不可取的。
例如，“爱国(guo)主义”、“民族(zu)主义”、“敌对主义”和“仇外主义”，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厘清这几个概念？更准确地讲，苏州刺人事(shi)件的嫌疑人行为更符合(he)上述(shu)四个概念之中的哪一个？当然，我们绝非是为了将其归类，因为对嫌疑人的判决属于法律(lu)层面，事(shi)情本身(shen)如何我们并不掌(zhang)握，是否有(you)其他隐情我们当下也并不充分(fen)了解(jie)，所以不应线上判案。这里(li)只单单聚焦对“爱国(guo)主义”的“劫持”。
无论是爱国(guo)主义、民族(zu)主义，还是极(ji)端(duan)民族(zu)主义，从学理上划分(fen)，其内核都是以国(guo)家认同为基础的个体身(shen)份意识(shi)。基于国(guo)族(zu)身(shen)份认同的意识(shi)形态其实有(you)很多种，最常见的就是爱国(guo)主义和民族(zu)主义。
爱国(guo)主义通常指的是能够代表一个人对自己国(guo)家（多为民族(zu)国(guo)家）的热爱和奉献等积极(ji)情感的意识(shi)形态（如 Schatz 等人，1999），而民族(zu)主义则强调共(gong)同的民族(zu)情绪、历史和文化的重要性(xing)，但往往宣扬本民族(zu)的利益与(yu)地位，高于其他民族(zu)（Kohn，2005）。
敏锐的读者已经(jing)能够体会到两者间(jian)的细微差(cha)别了：前者只管(guan)爱自己的母国(guo)，后者则重在(zai)与(yu)别国(guo)的比较和“拉(la)踩”。从学理上说，它们本质上虽然相似，但在(zai)“排他性(xing)”和“极(ji)端(duan)性(xing)”上却存(cun)在(zai)差(cha)别：民族(zu)主义比爱国(guo)主义更为“极(ji)端(duan)”、且更加“排他”。
那么，比民族(zu)主义更为极(ji)端(duan)且排他的理念该叫什么呢？笼统地讲一句(ju)“极(ji)端(duan)民族(zu)主义”肯(ken)定(ding)没(mei)错，但还有(you)更为细致的分(fen)类方法——仇外主义和敌对主义。仇外主义通常被定(ding)义为对所有(you)外来文明及其人员(yuan)的无差(cha)别的恐惧或(huo)厌恶，通常表现为对所有(you)外族(zu)或(huo)外国(guo)人的偏(pian)见、歧视或(huo)敌意（McLaren，2003）。敌对主义指的是对某一特定(ding)群体、国(guo)家或(huo)其人民根(gen)深蒂固的负面情绪，通常是由(you)历史、政治或(huo)社会冲(chong)突造成的（J. G. Klein 等人，1998）。相形之下，民族(zu)主义都显得(de)没(mei)那么“坏”了，爱国(guo)主义则成了彻底(di)的“小可爱”。
从义和团“扶清灭洋”的口号来看，该组织对“洋”的敌视与(yu)排他，大(da)抵多于其对“清”的厌恶。比起“驱逐鞑虏、恢复中华”的说法，义和团似乎更接(jie)近敌对主义而非仇外主义。毕竟(jing)德(de)国(guo)侵占胶东在(zai)前，八国(guo)联军侵华在(zai)后，义和团有(you)着明确的斗争对象(xiang)。这么看来，仇外主义却是最为恶劣(lie)的一种。
在(zai)当今互(hu)联网空间(jian)，公共(gong)舆论对于各类基于国(guo)族(zu)身(shen)份认同的意识(shi)形态，应秉持基本的引导方向。个人认为那块更高的道(dao)德(de)之地上至少插着四面旗帜，分(fen)别写着：永远支持爱国(guo)主义，适度警惕民族(zu)主义，坚决打击仇外主义，鲜明反对敌对主义。这一理念，不仅适用于中国(guo)，它就像(xiang)意识(shi)形态治理领域的“和平(ping)共(gong)处五项原(yuan)则”，是具有(you)全球普世性(xing)的原(yuan)则。毕竟(jing)谁都有(you)祖(zu)国(guo)，谁的祖(zu)国(guo)没(mei)有(you)一两个外乡人，又有(you)哪个国(guo)家能与(yu)其他所有(you)国(guo)家交好，谁又没(mei)有(you)一两个世仇或(huo)敌手呢？
今天讲爱国(guo)，要更加理性(xing)。将“义和团”和“爱国(guo)主义”的概念劫持而不加以细分(fen)，无论是否有(you)意为之，势必会带来混乱。特别是在(zai)自媒体时代，不少公众号的引导也应当关(guan)注，发(fa)动一批人去批判另一批人，充斥着对某一群体的鄙(bi)夷、充斥着对某一群体扣帽子的趋势、充斥着要求扩大(da)化的做法。而其背后的遮蔽行为才(cai)真的应当重视。
因此，我们要理性(xing)，理性(xing)的前提是清醒认识(shi)和区分(fen)。以日(ri)本为例，对于其极(ji)右翼分(fen)子、军国(guo)主义暴行、拒不道(dao)歉的行为，我们要坚决批驳和反对，没(mei)有(you)任(ren)何余地！九世之仇不可忘，如同网友所言“我们凭什么替先(xian)辈原(yuan)谅这群日(ri)本侵略者？”同样的，我们更要清醒地认识(shi)到，普通日(ri)本民众并不是我们仇恨的对象(xiang)，尤其是针对妇女儿童的暴行，我们要坚决反对，否则又和当年蹂(rou)躏中国(guo)的日(ri)本军国(guo)主义有(you)什么区别呢？
最后，让我们向胡友平(ping)女士(shi)致敬！
来源|底(di)线思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