截(jie)至(zhi)2023年，中国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规范化回收(shou)率不(bu)足25%。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加速繁荣同时，一些缺乏生产资质和技术积累的小作坊抢占市场，带来安全(quan)和环保风险
动力电池回收(shou)面临渠道不(bu)规范、技术和标准发(fa)展(zhan)不(bu)成熟、责任制度难以落实等挑战(zhan)。受访专家建议严格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准入，进一步健全(quan)动力电池回收(shou)体系，强化数字化管(guan)理手段
文 |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 董(dong)建国 王炳坤 武江民(min) 张程喆
中国汽车工程学(xue)会数据显示，2023年我国退役动力电池总量超过58万(wan)吨。随着动力电池迎来“退役潮(chao)”，电池回收(shou)产业(ye)走向(xiang)加速发(fa)展(zhan)期(qi)。今年3月，国务院印发(fa)《推动大规模设(she)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》，提出有序推进动力电池等产品设(she)备梯次利用。
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在福建、广东、辽宁等地采访了解到，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加速繁荣同时，一些缺乏生产资质和技术积累的小作坊抢占市场，带来安全(quan)和环保风险。
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小作坊抢占市场背(bei)后，动力电池回收(shou)面临渠道不(bu)规范、技术和标准发(fa)展(zhan)不(bu)成熟、责任制度难以落实等挑战(zhan)。受访专家建议严格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准入，进一步健全(quan)动力电池回收(shou)体系，强化数字管(guan)理手段。
在四川宜(yi)宾举(ju)行的2023世界动力电池大会上，一家企业(ye)展(zhan)示的回收(shou)的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（2023年6月9日摄） 胡旭摄/本刊
大企业(ye)“吃不(bu)饱” 小作坊风险高
在辽宁特力环保科技有限公司，记者看到，10米宽、20余米长的处理池里(li)，巨大的机械抓斗正在后台指挥下，把一堆废旧电池运送到自动拆解线上。废旧电池经(jing)过拆解、分拣、冶(ye)炼、电解等工序后，将实现循环利用。
2017年，这家浙江企业(ye)到辽宁“淘金(jin)”，投资7亿(yi)余元建设(she)年处理能力达30万(wan)吨的厂房，从(cong)事废旧电池的无害化处理。“当前，动力电池大量被淘汰换新，回收(shou)市场很大。”辽宁特力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(jing)理王灵星(xing)说(shuo)。
近年来，动力电池大量退役吸引众(zhong)多企业(ye)入局电池回收(shou)领(ling)域。为规范行业(ye)发(fa)展(zhan)，工业(ye)和信息化部陆续发(fa)布五批符合《新能源汽车废旧动力蓄电池综合利用行业(ye)规范条件》的企业(ye)名单(dan)（简称“白名单(dan)”），共涉及(ji)企业(ye)156家。同时，一些业(ye)内人士告诉记者，市场上的回收(shou)机构数量庞(pang)大、鱼龙(long)混杂(za)，众(zhong)多“白名单(dan)”之外的企业(ye)活跃在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。
中商产业(ye)研(yan)究院数据显示，2018年电池回收(shou)相关企业(ye)注册量有近2000家，到2022年已突破(po)4.2万(wan)家。“除(chu)了少数正规企业(ye)，回收(shou)市场上存在的大部分是中间的贸易公司和小作坊。”暨南(nan)大学(xue)环境与气候学(xue)院副教授王飞说(shuo)。
回收(shou)机构鱼龙(long)混杂(za)背(bei)景下，目前，我国动力电池回收(shou)规范性(xing)较(jiao)差(cha)。国务院发(fa)展(zhan)研(yan)究中心(xin)2023年发(fa)布的调查研(yan)究报告指出，截(jie)至(zhi)2023年，中国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规范化回收(shou)率不(bu)足25%。
动力电池回收(shou)，大企业(ye)“吃不(bu)饱”。东北地区一家电池回收(shou)企业(ye)每年可处理10万(wan)余吨废旧铅酸蓄电池。公司负责人周骏却告诉记者，公司2023年实际处置电池量，不(bu)足产能的三(san)分之一。“部分废旧铅酸蓄电池被一些小作坊偷偷处理或转运掉了。”
小作坊“赢(ying)”在价格优势(shi)。以三(san)元铝壳锂电池包为例，2024年6月下旬，小作坊对其的收(shou)购(gou)价是2.2万(wan)元/吨左右，大型企业(ye)的收(shou)购(gou)价则在1.9万(wan)元/吨左右。
广东邦普(pu)循环科技有限公司副总裁余海军说(shuo)，小作坊基本没有环保、生产设(she)备等投入，几乎零成本运营。“拥有动力电池回收(shou)相关资质的大型企业(ye)为保证动力电池回收(shou)效率和质量，在厂房、设(she)备、环保处理、数字化等多方面投入较(jiao)高成本，在和小作坊的出价竞争中不(bu)显优势(shi)。”天能控股集团董(dong)事长张天任说(shuo)。
周骏表(biao)示，正规企业(ye)收(shou)集、处理废旧铅酸蓄电池需要缴纳一定的增(zeng)值(zhi)税，小作坊则不(bu)一定缴纳，可以给出更高的回收(shou)价，导致电池更多流向(xiang)“黑市”。
这些小作坊潜藏安全(quan)与环保风险。中国科学(xue)院过程工程研(yan)究所研(yan)究人员林晓(xiao)表(biao)示，目前，动力电池回收(shou)主要有两种方式，一种是梯次利用，另一种是拆解回收(shou)，都有一定技术门槛。“没有技术铺垫和资质的小作坊大量出现，既干扰(rao)市场秩序，更潜藏安全(quan)与环保风险。”
在某互联网交易平台，记者搜索“动力电池回收(shou)”等关键词，可以找到大量的回收(shou)商家，有商户给记者发(fa)来一段视频，视频中，一间农房里(li)几个工人正徒手拆解电池，旁边有一台切割(ge)机、一堆杂(za)乱堆放着的电池，生产设(she)备简陋。
一些非法回收(shou)电池小作坊对环境造成污染。比如，在某家被地方查处的小作坊内，拆解、冶(ye)炼电池过程中产生的液体被随意倾(qing)倒在地上，作坊旁边不(bu)到100米就是水源地，小作坊附近空气中充斥着酸臭味。
张天任说(shuo)，废旧动力电池是一座巨大的“矿山”，蕴藏着可以循环利用的资源，但(dan)如果处置不(bu)当，可能会变成一座危险的“火山”，污染环境。
小作坊乱象引出三(san)大短板
本刊记者采访了解到，小作坊扰(rao)乱市场背(bei)后，动力电池回收(shou)行业(ye)在回收(shou)渠道规范性(xing)、技术和标准发(fa)展(zhan)成熟度、责任制度落实等方面存在短板。
回收(shou)渠道有待规范。《新能源汽车动力蓄电池回收(shou)服务网点建设(she)和运营指南(nan)》要求，新能源汽车生产及(ji)梯次利用等企业(ye)通过自建、共建、授权等方式建立回收(shou)服务网点。而在实际执行层面，电池回收(shou)商可以在互联网平台自行开展(zhan)电池回收(shou)业(ye)务，回收(shou)网点是否达到规范条件未受到严格监管(guan)。
业(ye)内人士表(biao)示，一些地方针(zhen)对回收(shou)渠道混乱现状，进行了一些整治行动，但(dan)仍缺乏有力、长效的行政管(guan)理手段和配(pei)套处罚条例，难以对小作坊起到长期(qi)震慑作用。此(ci)外，现有政策未对退役动力电池回收(shou)渠道作出强制规定，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利用的专门立法还未出台。
技术和标准发(fa)展(zhan)尚未成熟。中国发(fa)展(zhan)研(yan)究基金(jin)会“产业(ye)链绿色转型”课题组2023年发(fa)布的一份调研(yan)报告显示，动力电池退役判定标准及(ji)检(jian)测技术、可梯次利用电池剩余价值(zhi)评估技术、单(dan)体电池的自动化拆解和材料(liao)分选技术等产业(ye)化关键技术发(fa)展(zhan)不(bu)成熟，不(bu)利于回收(shou)拆解利用的规模化和高效化发(fa)展(zhan)。
据了解，由于技术不(bu)成熟，当前电池拆解依然以人工拆解为主。格林美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(jing)理张宇平说(shuo)，目前国内有5000多种动力电池包，品种繁多、结构复杂(za)、连接(jie)形式多样、设(she)计准则不(bu)统一、更新换代(dai)快，加之退役电池的电池包品牌型号(hao)多样、退役状态不(bu)确定等因素，人工拆解是最常见的办(ban)法。
另外，本刊记者了解到，动力电池再生材料(liao)使用标准和全(quan)生命周期(qi)碳排放核算标准体系尚属空白，未能满足动力电池低碳回收(shou)利用的需要。
责任制度有待明确。受访专家表(biao)示，不(bu)少退役动力电池来路不(bu)明，容易存在内部短路、电解液泄漏等问题，携带安全(quan)隐(yin)患。目前，对回收(shou)环节发(fa)现的问题电池追责至(zhi)生产企业(ye)的责任制度还不(bu)明确。宁德时代(dai)相关负责人表(biao)示，一些汽车生产企业(ye)是动力电池回收(shou)责任的主体之一，但(dan)在组装电池时，并(bing)未详细考虑后续梯次利用和拆解回收(shou)的需求。另外，退役动力电池多以拍卖、价高者得的方式进行销售，一些汽车生产企业(ye)对回收(shou)机构的水平、资质欠缺考虑，缺乏对回收(shou)机构的筛选。
数字化健全(quan)回收(shou)体系
近年来，随着对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利用需求的提升，车企、电池企业(ye)纷纷加码动力电池回收(shou)业(ye)务。业(ye)内人士认为，未来5到10年，动力电池退役还会迎来新的高峰，相关回收(shou)利用行业(ye)如何发(fa)展(zhan)备受关注。
张天任建议，严格企业(ye)市场准入，加强对动力电池回收(shou)市场的规范化管(guan)理。具体而言，对部分基础条件较(jiao)好的小作坊，提升技术、办(ban)理手续，纳入管(guan)理，推动其走向(xiang)正规化；对基础条件差(cha)、无提升意愿的小作坊，劝导整合或关停(ting)：对违法违规小作坊，依法予以取缔。
进一步健全(quan)电池回收(shou)体系是许多业(ye)内人士的期(qi)盼。广东省新能源汽车产业(ye)协会秘书长周发(fa)涛表(biao)示，应该在动力电池梯次回收(shou)利用的法律法规、标准制定等方面加强顶(ding)层设(she)计和前瞻布局。一是完善废旧动力电池回收(shou)、运输、储存等法律法规；二是梳理和规范动力电池结构设(she)计、连接(jie)方式、工艺技术、集成安装等标准。林晓(xiao)表(biao)示，在动力蓄电池制造阶段就应考虑电池回收(shou)的统一标准，同时，持续发(fa)展(zhan)电池回收(shou)技术。
受访者表(biao)示，需在健全(quan)电池回收(shou)体系过程中强化数字管(guan)理手段。林晓(xiao)等人建议，借助(zhu)物联网、大数据等信息化手段，保证各环节主体能够对动力电池的回收(shou)利用情况进行监测和管(guan)理，避免电池在梯次利用和报废处理过程中失控产生污染。
业(ye)内人士表(biao)示，针(zhen)对碳足迹、ESG（环境、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）、回收(shou)溯源、梯次利用等实际管(guan)理需求，研(yan)究设(she)计我国电池“护(hu)照(zhao)”，建立健全(quan)我国电池行业(ye)全(quan)生命周期(qi)管(guan)理体系。（应受访者要求，周骏为化名）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