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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兰·昆德拉逝世一周年|昆式二重奏:小说×音乐,叙事,艺术,速度
2024-07-15 01:46:04
米兰·昆德拉逝世一周年|昆式二重奏:小说×音乐,叙事,艺术,速度

二十世纪以来,风(feng)起云涌的现代小说(shuo)尽管流(liu)派纷呈、风(feng)格(ge)各异,却有一个极为(wei)鲜明的共同特征,即较之传统意义上的小说(shuo)更加注(zhu)重作品形式的探索。可以说(shuo),现代小说(shuo)将小说(shuo)形式提升(sheng)到了本体论的地位,将关注(zhu)的焦点从“写什么”转移(yi)到“怎么写”。对于读(du)者而言,阅读(du)的重点也(ye)就从“读(du)什么”变成了“如何读(du)”。在所有关于小说(shuo)形式创新的探索中,音乐对小说(shuo)艺术的影响最为(wei)深远,以至于米(mi)兰·昆德拉在《被(bei)背叛的遗嘱》(1993)中直言:“十九世纪创造了小说(shuo)结构(gou)的艺术,而我们的二十世纪则为(wei)这门(men)艺术带来了音乐性。”在某种程度(du)上,可以说(shuo)音乐(性)成了进入现代小说(shuo)殿堂的门(men)径之一。在这一方面,没有一位作家能与(yu)昆德拉相(xiang)提并论,无论是对小说(shuo)与(yu)音乐关系的思考,还是对小说(shuo)史和音乐史的熟(shu)稔(ren),抑或(huo)对音乐本身(shen)的理解,昆德拉都展现出了极为(wei)深厚的学养和无与(yu)伦比的洞察力。全面梳理和反思昆德拉关于小说(shuo)与(yu)音乐的精妙论述,或(huo)许能让我们这些(xie)可怜又可爱(ai)的读(du)者,从这种“严肃甚至痛苦的仪式”(吴晓东《从卡夫卡到昆德拉:20世纪的小说(shuo)和小说(shuo)家》)中读(du)出一丝严肃中的乐趣,苦涩后的回味,沉重下(xia)的轻盈,冥想间的放松。

米(mi)兰·昆德拉

复调-对位

昆德拉在《小说(shuo)的艺术》(1986)中写道:“小说(shuo)的精神是复杂性。每部小说(shuo)都在告诉读(du)者:‘事情要比你想象(xiang)的复杂。’这是小说(shuo)永恒的真(zhen)理。”这种复杂性既体现为(wei)小说(shuo)的精神本质,也(ye)体现在小说(shuo)的叙事艺术。在昆德拉看来,音乐的复调艺术和对位法正是探索现代小说(shuo)复杂性的一大法门(men)。在音乐艺术中,“复调”和弦没有主旋律和伴声之分,所有声音都按自己的声部行进。这种各个声部没有主次之分的平等观念是昆德拉所推崇的,“伟大的复调音乐家的基本原则之一就是声部的平等:没有任何一个声部可以占主导地位,没有任何一个声部可以只起简单的陪衬作用。……对我而言,小说(shuo)对位法的必要条件是:一、各条“线”的平等性;二、整体的不可分性。”因此,昆德拉认为(wei)赫尔曼·布洛(luo)赫的“《梦游者》第三部小说(shuo)的缺陷正是五个‘声部’不平等。”

其实,早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(shuo)中,我们就能发现小说(shuo)的叙事艺术开始借鉴复调音乐和对位法的痕迹,小说(shuo)作品中的众多人物就像交响乐中的不同声部,都有自己的意识而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,每个人物就如一个声部,各自完成自己的叙事,这些(xie)人物最终合成了整个小说(shuo)的整体。到了昆德拉手(shou)中,小说(shuo)的复调艺术不仅(jin)体现在小说(shuo)人物的视角,比如《玩笑》(1967)中,四(si)个主角一人一个视角,轮流(liu)作为(wei)叙述者开始讲话,仿佛(fo)多声部合唱一样;还体现为(wei)不同文体的杂糅(rou),比如哲学,通常是随笔式的,小说(shuo),通常是叙述式的,诗歌,则是梦幻(huan)式的,通过小说(shuo)创作的对位法,可以把这三种甚至更多的文体融合在一起,形成“一种小说(shuo)对位法的新艺术(可以将哲学、叙述和梦幻(huan)联成同一种音乐)”。

节(jie)奏-速度(du)

小说(shuo)作为(wei)叙事的艺术,是语言在时间中的运动形式,自然也(ye)有叙事节(jie)奏。在现代小说(shuo)中,叙事速度(du)是小说(shuo)节(jie)奏的主要呈现方式。在昆德拉看来,不同的叙事速度(du)对小说(shuo)至关重要,如同节(jie)奏之于音乐。悲剧(ju)氛围的叙事语流(liu)大多是缓慢(man)的、回旋的,喜剧(ju)氛围的叙事语流(liu)大多是欢快的、跳跃的。为(wei)了有效地实现叙事速度(du)的变化,长句短句相(xiang)间、相(xiang)似句式的铺排以及词语和句子的重复是最为(wei)常用的叙事策略。

昆德拉喜欢将小说(shuo)的一个部分视为(wei)一个乐章,每个章节(jie)就好比每个节(jie)拍。这些(xie)节(jie)拍或(huo)长或(huo)短,或(huo)者长度(du)非(fei)常不规则,这就将我们引向速度(du)的问题。对此,他甚至将小说(shuo)中的每一部分标(biao)上一种音乐标(biao)记:中速,急板,柔板,等等。在这一方面,《生活(huo)在别处》(1973)堪(kan)称小说(shuo)叙事节(jie)奏的典范之作,正如作者本人的音乐性阐释:第一部分:75页中有11个章节(jie),中速。第二部分:37页中有14个章节(jie),小快板。第三部分:91页中有28个章节(jie),快板。第四(si)部分:40页中有25个章节(jie),极快。第五部分:104页中有11个章节(jie),中速;第六部分:31页中有17个章节(jie),柔板。第七部分:34页中有23个章节(jie),急板。

《生活(huo)在别处》

在此,我们很容易发现七个部分之间的速度(du)存在着鲜明的反差和对比,主人公雅罗米(mi)尔在不断地背叛中逐渐(jian)走上了毁灭(mie)的不归路,作者冷静而又不失嘲(chao)弄地观赏着诗人的毁灭(mie)、诗歌的陨落,这种叙事速度(du)的张(zhang)力极大增强了这种毁灭(mie)和陨落的情感力量,正如作者的自白:“《生活(huo)在别处》的这第六部分,柔板(平和、怜悯的氛围),被(bei)后面的第七部分,急板(激动、残酷的氛围)紧紧跟上。在这最后的反差对比中,我试图将小说(shuo)所有的情感力量都集中到一起。”事实上,这个音乐性准则贯彻了昆德拉小说(shuo)创作的全过程,他本人甚至坦言“它(ta)们(章节(jie)速度(du))常常在我小说(shuo)的最初构(gou)思中就出现,远远早于写作阶段。”

结构(gou)-形式

“几年前的某一天,我更加仔细地听了贝多芬的第131号四(si)重奏,我不得(de)不放弃了以前对形式自恋的、主观的观念。第一乐章:慢(man),赋格(ge)曲形式,7分21秒;第二乐章:快,无法归类的形式,3分26秒;第三乐章:慢(man),一个主题的简单呈示,51秒;第四(si)乐章:慢(man),快,变奏曲式,13分48秒;第五乐章:很快,谐谑曲,5分35秒;第六乐章:很慢(man),一个主题的简单呈示,1分58秒;第七乐章:快,奏鸣(ming)曲形式,6分30秒。”这是昆德拉与(yu)萨尔蒙在“关于小说(shuo)结构(gou)艺术的谈(tan)话”(收(shou)录于《小说(shuo)的艺术》)中的一段文字,可以视为(wei)昆德拉对于小说(shuo)结构(gou)-形式某种根深蒂固(gu)的无意识观念,“一部小说(shuo)的形式,它(ta)的‘数学结构(gou)’,并非(fei)某种计算出来的东西,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必然要求,是一种挥之不去的东西。”

昆德拉将贝多芬的第131号弦乐四(si)重奏视为(wei)结构(gou)完美性的顶峰,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早期奏鸣(ming)曲结构(gou)的故(gu)有缺陷:“最重要、最有戏剧(ju)味、最长的乐章是第一乐章,接下(xia)来的乐章有一种江河日下(xia)的趋(qu)势:从最重趋(qu)向最轻”。为(wei)解决这一矛(mao)盾,贝多芬打碎了预定的结构(gou)模式原则,创造了更为(wei)集中(减为(wei)三个乐章,有时甚至是两个乐章)、更为(wei)戏剧(ju)化(重心移(yi)到了最后一个乐章上)、更为(wei)整一(尤(you)其由同一的激情氛围造成)的结构(gou)模式。在此,昆德拉又举了贝多芬的第111号钢琴奏鸣(ming)曲——只有奏鸣(ming)曲和变奏曲两个乐章,却“成了奏鸣(ming)曲的隐喻意义,这意义展现了艰辛而短暂(zan)的生活(huo)的形象(xiang),展现了随生活(huo)而来的无休无止的怀(huai)恋之歌”。这一隐喻意义让他想到了福(fu)克(ke)纳的《野棕(zong)榈》和托尔斯泰的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,结构(gou)上的风(feng)格(ge)独创性成了小说(shuo)的身(shen)份标(biao)记。

作为(wei)昆德拉最著名(ming)、或(huo)许也(ye)是最出色的小说(shuo),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(1984)在探索结构(gou)平衡方面可谓用心良苦。小说(shuo)中,第六部分不是建立在一个故(gu)事上,而是建立在一段随笔上。人物生活(huo)的片断是作为(wei)“例(li)子”、作为(wei)“需要分析的情况”而插入这一随笔的。就这样,“顺带的”,人们获知了弗兰茨、萨比娜的生活(huo)结局,以及托马斯跟他儿子之间关系的结局。这样一省略,就大大减轻了结构(gou)。另(ling)外,第六部分的事件发生在第七部分(最后一部)的事件之后。由于这一时间上的换位,最后一部分尽管是那(na)么的具有田(tian)园牧歌色彩,却因我们已经知道了未来而沉浸(jin)在一种深深的忧伤之中。

变奏的艺术

有一次,昆德拉谈(tan)到“轻”这个词的时候,给它(ta)下(xia)了这样一个定义:“只是在重读(du)我所有书的译(yi)本时,我才(cai)惊呆了,原来我重复了那(na)么多次!然后我就安慰自己:所有的小说(shuo)家也(ye)许都只是用各种变奏写一种主题(第一部小说(shuo))。”在此,昆德拉用重复的艺术和变奏的艺术来为(wei)“轻”这个概念作了独创性的诠释。在昆德拉看来,每个变奏都是对主题的某种重复,是一次轻盈的舞蹈。由此,“轻”这个概念在小说(shuo)艺术中与(yu)音乐的变奏艺术紧密相(xiang)连。昆德拉的这种对于小说(shuo)变奏艺术的理解,与(yu)他对勋伯格(ge)音乐的认识密不可分,“在巴赫那(na)里,他(勋伯格(ge))发现了曾经是巴赫之前好几个世纪中整个音乐的原则的一些(xie)原则:第一,‘发明音型(xing)组(zu)合的艺术,使一组(zu)音型(xing)相(xiang)互间有一种紧密的依托关系’;第二,‘从唯一的一个核心出发创造一切的艺术’。”

这种从唯一的核心出发创造一切艺术的原则,正是变奏的精髓。在昆德拉看来,通过给予《好笑的爱(ai)》(1969)每一部分以一部短篇小说(shuo)的特点,便使得(de)表面看来于长篇小说(shuo)创作的大结构(gou)不可或(huo)缺的整个技术变得(de)彻底无用了,但其实两者之间并没有本体论意义上的区别。就像昆德拉在后来的其他小说(shuo)中多次采用的方式,将《好笑的爱(ai)》的七个部分连成一体、使它(ta)们成为(wei)一部小说(shuo)的唯一联系物,是共同主题的集合。在此,“贝多芬式的变奏曲战略”发挥了决定性作用,对一个唯一的主题的逐渐(jian)发掘存在着一种内在的逻(luo)辑,正是这种逻(luo)辑决定了七个部分之间的联络环节(jie)。

《笑忘录》

在十年后出版的《笑忘录》(1979)中,昆德拉对于变奏曲艺术的理解和运用已经炉火(huo)纯青。在这部可以称为(wei)“塔米(mi)娜变奏曲”的小说(shuo)中,他将变奏曲视为(wei)一场旅行(不同于作为(wei)“音乐的史诗”的交响乐),小说(shuo)“相(xiang)互接续(xu)的各个部分就像是一次旅行的各个阶段,这旅行贯穿着一个内在主题,一个内在思想,一种独一无二的内在情境,其中的真(zhen)义已迷失在广(guang)袤无际之中,不复为(wei)我所辨(bian)。”贝多芬正是通过变奏曲这一形式去探索具有无限可能的内在世界,而这个内在世界是人们永远无法穷(qiong)尽的,所以每个人都因生命中的错过而怅(chang)然若失,就像塔米(mi)娜错过了她(ta)无限的爱(ai)情,昆德拉错过了父亲,每个人都错过些(xie)什么,在只属(shu)于他的16个小节(jie)的主题以其各异的变奏之中,这便是《笑忘录》的真(zhen)正主题。

重复的艺术

在《被(bei)背叛的遗嘱》中,昆德拉专门(men)谈(tan)到了海明威的一篇极短(仅(jin)两页)的短篇小说(shuo)《一个女读(du)者的来信》,它(ta)可以分为(wei)三部分:1)很短的一段,描写一个女人正在“不停顿地、连一个字都不划不改地”写一封信;2)那(na)封信本身(shen),女人在信中谈(tan)到她(ta)丈夫的性病;3)追随而来的内心独白。在昆德拉看来,最后这部分内心独白的迷人旋律整个地建立于重复之上。这重复不是人为(wei)的技巧(像诗歌中的押韵(yun)那(na)样),而是来自日常生活(huo)的口语,来自最天然的言语。于是,这篇小小的短篇在散文史上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个例(li)。在此,音乐性的意图是首位的:若是没有这旋律,作品就失去了它(ta)整个的生存理由。

窃以为(wei),这种重复叙事的艺术是昆德拉小说(shuo)最重要的特征之一,正如重复是一切音乐最重要的特征之一。从讲故(gu)事的角度(du)来说(shuo),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》的主要情节(jie)在第一章“轻与(yu)重”中以托马斯为(wei)主要视点已经讲完了,在后面的第二到七章中昆德拉又重复叙述已经出现过的情节(jie),但这是从其他人物的视点出发来观照同一个主题。于是,重复叙事建立起了多重视角,每一次重复都意味着新的角度(du)和动机,“就像是好几种目光都放在同样的故(gu)事上”。这便是昆德拉所谓的“循环提问”,即对同一个事件的内涵进行无穷(qiong)的询问和追索,这是克(ke)服传统的一次性叙述的局限性的美妙方法。

同时,重复叙事的更大意义在于重塑(su)了小说(shuo)的叙事时间,造成了叙事时间的穿插和倒(dao)错,这就解构(gou)了传统叙事中的线性因果律,以及建构(gou)其上的悬念设置。在第三章中,托马斯和特蕾莎的死就已经交代了,在后来的第六章中再(zai)次出现,直到第七章即最后一章中两个人开着卡车到邻近的农庄(zhuang)联欢,归途中托马斯出了车祸时,我们毫无吃惊可言了。能够一直吸引着读(du)者往下(xia)看的不是悬念,而是一种命运感。在一种近乎狂(kuang)欢的气氛中,如丝如缕的悲凉渐(jian)渐(jian)升(sheng)腾而起,只留(liu)下(xia)一首混合着快乐与(yu)悲凉的二重奏:

托马斯转动钥匙,扭(niu)开了吊(diao)灯(deng)。特丽莎看见两张(zhang)床并排挨在一起,其中一张(zhang)靠着一张(zhang)小桌和一盏灯(deng)。灯(deng)罩下(xia)的一只巨大的蝴蝶,被(bei)头顶的光吓得(de)一惊,扑扑飞起,开始在夜晚的房间里盘旋。钢琴和小提琴的旋律依稀可闻,从楼(lou)下(xia)丝丝缕缕地升(sheng)上来。

改编的艺术

阿多诺曾把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说(shuo)成是一种“依据音乐的音乐”,昆德拉对此作了极为(wei)精彩的阐释:“当他(斯特拉文斯基)给十八世纪的旋律加上了二十世纪的不和谐音时,他也(ye)许正在想象(xiang),他使已在另(ling)一世界的大师感到惊奇,他把我们时代的某种重要事情吐露给大师,甚至还逗乐了大师。……一部古老作品的戏谑性改编对于他,就好像是一种在世纪之间建立交流(liu)的方式。”正是在此意义上,昆德拉将卡夫卡的《美国》视为(wei)一种“依据文学的文学”,通过戏谑模仿(陈词滥调的拼凑游戏)的道路(卡夫卡把《美国》的第一章形容为(wei)对狄更斯的“纯模仿”),卡夫卡到达了他最伟大的主题:迷宫般复杂的社会机器,人在其中只会迷失方向,走向自身(shen)的失落。

对于像昆德拉这样对小说(shuo)史了如指掌的作家,作品中各类精彩怪诞的戏谑模仿可谓信手(shou)拈来。以其后期写作的《慢(man)》(1995)为(wei)例(li),昆德拉正是通过多重戏仿式改编带领读(du)者走进小说(shuo)的主题:“慢(man)”与(yu)“快”。这部小说(shuo)中的戏仿采用的是经典昆德拉式的对立结构(gou)——戏仿的对象(xiang)和戏仿的文本被(bei)同时置于小说(shuo)之中。其中,文森特与(yu)朱丽的故(gu)事是对骑(qi)士(shi)和T夫人故(gu)事的戏仿,20世纪的现代是对18世纪的古典的戏仿,粗鄙而庸(yong)俗的交媾“表演”是对骑(qi)士(shi)贵妇罗曼司的戏仿。这一系列对立并置的戏仿所指向的就是“慢(man)”与(yu)“快”的存在主义方程式。当整部小说(shuo)叙述到最后,三重戏仿的文本交汇(hui)合一,“慢(man)”与(yu)“快”的主题相(xiang)互冲撞,文森特反复宣扬自己度(du)过了一个美妙奇异的夜晚,而骑(qi)士(shi)缄默的点头而无意倾听,于是文森特最终想要努(nu)力在骑(qi)车的速度(du)中忘记,而骑(qi)士(shi)则在马车上慢(man)悠悠的细品回忆。这种戏仿如同琳达?哈(ha)琴所说(shuo):“这并非(fei)是以一种怀(huai)旧的情感回归历史,而是以审视的目光重访过去,和过去的艺术和社会进行一场有反讽意味的对话。”

音乐史-小说(shuo)史

昆德拉关于音乐史和小说(shuo)史“两个半时”的见解,是他所有关于小说(shuo)和音乐关系的文字中最为(wei)精彩的。在他看来,欧洲音乐的历史和小说(shuo)的历史尽管并不完全同步,但都经历了两个半时。在音乐史中,两个半时之间的停顿延(yan)续(xu)了整个十八世纪(上半时的象(xiang)征巅峰是巴赫的《赋格(ge)的艺术》,下(xia)半时的开始则以最初的古典音乐家的作品为(wei)标(biao)志);小说(shuo)史的停顿来的相(xiang)对晚一些(xie):在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之交,在前面的一边,是拉克(ke)洛(luo)、斯特恩,在后面的另(ling)一边,是司各特、巴尔扎克(ke)。这一不同步性证(zheng)明,支配艺术史进程节(jie)奏的最最深刻的原因不是社会学上的、政治上的,而是美学上的。

在此,昆德拉无比清醒地指出,大家对于音乐和小说(shuo)都是受下(xia)半时的美学的熏陶。对一个一般的音乐迷来说(shuo),奥克(ke)冈的一首弥(mi)撒曲或(huo)巴赫的《赋格(ge)的艺术》,就跟韦伯恩的音乐同样难以理解。十八世纪的小说(shuo)尽管故(gu)事情节(jie)十分吸引人,但它(ta)们的形式却让读(du)者望而生畏(wei)。

也(ye)就是说(shuo),历史的下(xia)半时不仅(jin)将上半时遮挡得(de)黯然失色,而且将它(ta)压抑住。巴赫生前闻名(ming)遐迩,巴赫死后经历了长达半个世纪的被(bei)遗忘,直至十九世纪巴赫才(cai)慢(man)慢(man)被(bei)人们重现发现。贝多芬是唯一一个在生命的末期(也(ye)就是说(shuo)在巴赫死后的七十年)几乎成功地将巴赫的经验纳入到新的音乐美学中去的人,他反复试验将赋格(ge)曲引入奏鸣(ming)曲中。

就像他为(wei)上半时音乐不断投去关注(zhu)的目光,昆德拉小说(shuo)创作的一个基本理念便是为(wei)上半时小说(shuo)原则恢复名(ming)誉。对他而言,其意义并不是回归到这种或(huo)那(na)种仿古笔法,更不是对十九世纪小说(shuo)的幼稚(zhi)否定,他要借此重新确定并扩(kuo)大小说(shuo)的定义——它(ta)要与(yu)十九世纪小说(shuo)美学所做的缩小小说(shuo)的定义唱一个反调,它(ta)要将小说(shuo)全部历史经验作为(wei)小说(shuo)定义的基础。理解了这一点,才(cai)能明白昆德拉为(wei)何如此推崇卡夫卡、穆齐尔、布洛(luo)赫、贡布罗维奇以及与(yu)他同时代的富恩特斯,因为(wei)他们对于十九世纪之前的、差不多已被(bei)忘得(de)一干二净的小说(shuo)美学极其敏感:他们将随笔式的思考引入到小说(shuo)艺术中;他们使小说(shuo)构(gou)造变得(de)更自由;为(wei)离题的神聊(liao)重新赢得(de)权利;为(wei)小说(shuo)注(zhu)入非(fei)严肃的与(yu)游戏的精神;通过创造无意与(yu)社会身(shen)份相(xiang)竞争(以巴尔扎克(ke)的方式)的人物来拒绝心理现实主义的教条;尤(you)其是他们不想硬塞给读(du)者一个真(zhen)实的幻(huan)觉(jue),而这硬塞曾是整个小说(shuo)下(xia)半时的万能统治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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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权号:1817277166281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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