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富春山居图》（剩山卷）
很多小(xiao)伙伴们在合作中遇到(dao)过(guo)一(yi)些奇怪的要(yao)求。基于这些经历，有人就写了很多吐槽甲方的梗。比如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“五光十(shi)色的白”“略带喜悦的悲伤”等等。这些听起(qi)来很奇怪的、很无理的要(yao)求，却(que)早在六百多年前就被咱们的古人狠狠地“拿捏”住了。这些牛(niu)人之中，就包括画家。比如，这张《富春山居图》，就完美契合部分甲方客户心目中的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。
追溯“墨分五彩(cai)”
年轻(qing)的小(xiao)伙伴，尤其美术领域之外的人，可能觉得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是一(yi)种不存在的调侃(kan)之辞。不过(guo)，懂绘画，尤其是中国画的人一(yi)定(ding)会微微一(yi)笑(xiao)：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？不就是“墨分五彩(cai)”嘛(ma)？
“墨分五彩(cai)”来自古人对水墨画的技法的形容(rong)。画家在用墨的时候，会以配比、浓淡、干湿等呈现墨色的不同状态。
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或“墨分五彩(cai)”也能大致分为五种状态：干、湿、浓、淡、焦，再加上画面的空白，又被称为“六彩(cai)”。到(dao)了实操中，画家会在五种状态基础上继续(xu)妙笔生(sheng)花，变化(hua)出(chu)无穷无尽的墨色。
“墨分五彩(cai)”在古代美术史上占有重要(yao)一(yi)席，它(ta)的诞生(sheng)跟“文(wen)人画”的流行密切相关。
“文(wen)人画”的一(yi)个重要(yao)特征(zheng)，就是在作画时主要(yao)使(shi)用墨色，只在局部用淡彩(cai)或干脆不用彩(cai)色，这种绘画有一(yi)个专有名词叫“浅绛”，其中又以山水画为主，称为“浅绛山水”。唐代王维被后人推为这类“文(wen)人画”的鼻祖。到(dao)了宋代，董源、范宽、马远等人的山水画，也被归入此类。不过(guo)，这类“文(wen)人画”在当时并非主流。
从唐代到(dao)宋代，用色绚丽多彩(cai)的“院体(ti)画”才是主流绘画风(feng)格。《明皇幸蜀图》《捣(dao)练(lian)图》《韩熙载夜宴图》，以及火爆(bao)出(chu)圈的《千里江山图》等等都属于这类。
然而，到(dao)了元(yuan)朝(chao)时期，文(wen)化(hua)政策为之一(yi)变，朝(chao)廷不开科举，也不设立专门(men)绘画机构，“院体(ti)画”发展基本停滞，文(wen)人画却(que)在此时“趁机而上”。
文(wen)人，同样是文(wen)化(hua)艺术话语权的掌控者，这也大大促进(jin)了“文(wen)人画”的发展。此消彼长下，“文(wen)人画”的地位很快(kuai)就超越(yue)了“院体(ti)画”。
与院体(ti)画家不同，文(wen)人画家的作品多为寄兴抒情之作，目的是“聊以自娱”。体(ti)现在视觉上，二者最大的区别是色彩(cai)的运用：前者绚丽多彩(cai)，后者墨色淡雅。
位列“中国十(shi)大传世名画”的《富春山居图》，就诞生(sheng)在文(wen)人画兴盛的元(yuan)代。通过(guo)它(ta)我们一(yi)起(qi)看看，这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到(dao)底是如何炼成的。
“文(wen)人山水”高峰
对于公众来说，《富春山居图》不算是陌生(sheng)面孔，它(ta)在十(shi)多年前展出(chu)的时候就曾(ceng)“出(chu)圈”，后来还有人拍了相关的电影。不过(guo)，说起(qi)作品的诞生(sheng)，你可能想不到(dao)：它(ta)的作者黄公望(wang)在前半生(sheng)，还没有进(jin)入绘画领域。
年轻(qing)时的黄公望(wang)曾(ceng)是一(yi)个小(xiao)官(guan)，后来因被陷害(hai)入狱(yu)，出(chu)狱(yu)后他出(chu)家成为一(yi)名全真教道士(shi)，过(guo)着“云(yun)游四(si)海，算卦卖卜”的生(sheng)活。等到(dao)他开始学画，已经年过(guo)半百。
而我们熟悉的大多数古代画家，在他这般(ban)年龄时，绘画风(feng)格早已“自成一(yi)派”，甚(shen)至有的天才年纪(ji)轻(qing)轻(qing)就有大作问世。
所以，对于当时还是一(yi)名“门(men)外汉(han)”的黄公望(wang)来说，要(yao)想完成“墨分五彩(cai)”大作，第一(yi)个挑战，就是学习绘画基本功。
于是，黄公望(wang)首先以五代南唐时期画家、南派山水画“开山鼻祖”董源的画法为基础，进(jin)行学习、模仿。后来，他又深(shen)受(shou)元(yuan)代著名画家、“楷书四(si)大家”之一(yi)的赵(zhao)孟頫的熏陶，逐渐找到(dao)了一(yi)些水墨画的精髓。从此，黄公望(wang)在山水画的领域开始渐入佳(jia)境。
要(yao)想在一(yi)个领域有所成就，光靠“学习”前世的技法肯定(ding)不够(gou)。入门(men)之后，黄公望(wang)开始了他的第二步——在“守正”基础上，进(jin)行大胆(dan)“创(chuang)新”。
首先是宏观层面的创(chuang)新，主要(yao)体(ti)现在结构布局上，也就是古人说的“位置经营”。
五代两宋以来，文(wen)人山水画已有不少名作，它(ta)们有一(yi)个共同特征(zheng)——竖(shu)构图为主，少部分为横构图；墨色为主色，兼施花青等淡彩(cai)。跟“院体(ti)画”相比，这些画总体(ti)来说，尺(chi)幅较小(xiao)，缺少大部头作品。
这数百年里，似乎形成了一(yi)种约定(ding)俗成的规则：“文(wen)人画”小(xiao)幅立轴多，“院体(ti)画”大作多长卷多。
而《富春山居图》的诞生(sheng)，打破(po)了这一(yi)规则：它(ta)不仅(jin)采用了横轴长卷的布局方式，而且在长度上进(jin)行了巨大突破(po)，大约七米的长度，虽(sui)然赶不上《清明上河(he)图》和(he)《千里江山图》，但已经超过(guo)大多数传世绘画。放到(dao)文(wen)人山水画中，它(ta)的尺(chi)幅更是前无古人。
“浅绛山水”变革
接下来，再看黄公望(wang)和(he)《富春山居图》微观层面的创(chuang)新，主要(yao)体(ti)现在画技方面。
宋末元(yuan)初，赵(zhao)孟頫成为文(wen)人画的倡导者，他在宋朝(chao)灭亡之后，希(xi)望(wang)通过(guo)“托(tuo)古改制”来摒弃过(guo)去的“院体(ti)画”。
一(yi)种艺术理念(nian)、风(feng)格要(yao)想成气候，不能光靠一(yi)个人。进(jin)入元(yuan)代中期，包括黄公望(wang)在内的许多画家，都是赵(zhao)孟頫的继承者。
赵(zhao)孟頫的探索属于开创(chuang)，可以视为“从0到(dao)1”，而更大尺(chi)度的变革、创(chuang)新，使(shi)命落到(dao)了黄公望(wang)等元(yuan)代中晚期画家身上。
具(ju)体(ti)到(dao)黄公望(wang)的实践中，集(ji)中体(ti)现为他用“浅绛山水”引领了画坛(tan)的变革。
以墨色为主色调的“浅绛山水”可上溯到(dao)唐代，但经过(guo)了数百年，从元(yuan)代开始才成为画坛(tan)主流的。在元(yuan)代画家中，黄公望(wang)是第一(yi)位完全去掉色彩(cai)，只用浅绛作画的人，其中的巅峰之作正是《富春山居图》。
走进(jin)画中，我们通过(guo)两个方面，感受(shou)“浅绛”的画风(feng)：
一(yi)是用墨。
你看画中的这些山体(ti)，不管是浓墨还是淡墨，看起(qi)来都很干爽，这是画家用干枯的笔调进(jin)行勾勒、渲染的结构；再看画中的树木，树干部分几乎看不到(dao)“骨(gu)”，或者就用两笔勾勒，而树叶则大量使(shi)用湿墨，这一(yi)手法贯穿整个长卷。
在局部，画家把墨的浓淡变化(hua)发挥到(dao)极致。比如画山体(ti)，他以淡墨开始，以浓墨收(shou)尾，中间则逐渐过(guo)渡；画中的远山和(he)沙洲(zhou)用淡墨，山坡和(he)水纹用浓墨、淡墨和(he)枯墨进(jin)行复勾。这样下来，整幅画面显得浓淡相宜，浑(hun)然天成。
二是皴法。
《富春山居图》主要(yao)的皴法当属“披麻皴”和(he)“米点皴”。前者，因为如披散错落的麻丝而得名，它(ta)的创(chuang)始人是五代时期的董源，特别适合表现江南的丘陵(ling)地貌；后者用密集(ji)的点表现湿润的山体(ti)，特别适合表现江南雨后的景观，创(chuang)始人是北宋的米芾。
前人绘画，要(yao)么以“披麻皴”为主，描绘晴日风(feng)景，如董源的《寒林重汀图》；要(yao)么以“米点皴”为主，描绘云(yun)雾或烟雨风(feng)景，如米友仁的《潇(xiao)湘奇观图》。
但是在这幅画里，黄公望(wang)都有大量使(shi)用。画富春江两岸的山体(ti)脉络，他用的是“长披麻皴”；画丛林植被，他用了有变化(hua)的“米点皴”。一(yi)张《富春山居图》，融合了五代董源和(he)宋代“米家山水”的两大绝(jue)技。
“披麻皴”诞生(sheng)很早，但董源之后，并没有被大规模使(shi)用。直到(dao)黄公望(wang)完成《富春山居图》，“披麻皴”才被后世广泛(fan)效仿。黄公望(wang)在《富春山居图》中将披麻皴法运用到(dao)了极致：毛笔中锋一(yi)路往(wang)下拖曳，并用淡墨和(he)浓墨一(yi)层层渲染，创(chuang)造出(chu)了浓淡、干湿等不同质感，也就是达到(dao)了所谓(wei)“五彩(cai)斑斓(lan)的黑”的效果。
在我们这一(yi)代人生(sheng)活的年代，《富春山居图》的整卷只合体(ti)公开对外展出(chu)了一(yi)次，那就是12年前。这张元(yuan)代绘画诞生(sheng)后，黄公望(wang)先是赠(zeng)给无用师，传到(dao)明代，被火烧成两段，后来几经曲折，分别入藏不同的机构。一(yi)段长51厘米的《剩山图》，藏于浙江省博物馆；另一(yi)段，长639厘米的《无用师卷》藏于台北“故宫博物院”。
文(wen)并供图/闫天蒙(meng)羽(yu)羽(yu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