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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林遥
历史是否可(ke)以讲述？这是一个谈论起来颇为宏大的命(ming)题。当作家在讲述历史时，实际上(shang)是在表达自(zi)己对某个历史问题的看法。在叙事中通过(guo)构建自(zi)己的观点，展示(shi)事件是如何沿着其(qi)宿命(ming)的轨道不停歇(xie)地狂奔(ben)而去(qu)。同时，在这个过(guo)程中，还考虑(lu)了其(qi)他可(ke)能性，例如，如果情(qing)况有所不同，结果会(hui)怎样改变。透(tou)过(guo)这种方式，向(xiang)读者阐释历史的实际发展路径及其(qi)最终结果。
小说《丰泰庵》的背景在明朝末年，再现了大明王朝在风雨(yu)飘摇中，如何一步步走到末世。明朝之亡，后世学者多有讨论，各持观点，但小说不是学术报告，在文学的语境里，作者王彬撕开明末种种症结，从天灾人祸、民(min)变战乱、朝政腐败，再到宫廷秘(mi)闻、市井民(min)俗等，小说从编者、研究者、注释者、当事人等视角出发，将其(qi)适当地糅合在一段(duan)历史时空之内，让读者得以窥视烟云万端的明末乱象，深切体会(hui)到历史的无情(qing)与(yu)残酷。
历史是真实的小说，小说是虚构的历史。王彬是作家，小说叙事学的研究者，同时也是一位中国传(chuan)统文化学者，在他的眼(yan)中，历史有其(qi)特有的厚重(zhong)质感。在《丰泰庵》中，举凡(fan)明代的政治制度、档案文书、军事战争、文化思想等史料的征引，让人目不暇接(jie)，这是学养的艺术结晶，具(ju)有真实性、典(dian)型性和艺术性。
对长(chang)篇(pian)小说而言，结构无疑是重(zhong)中之重(zhong)，叙述又是结构的基石。40万字的小说背后，可(ke)能是百万字乃至千(qian)万字的史传(chuan)实录、典(dian)章方志、稗官(guan)野(ye)史，然而小说是美文，并(bing)非历史教科书，《丰泰庵》巧妙(miao)地将叙事时空凝结在丰泰庵，以真实存(cun)在的地点，作为小说虚实转化的节点。长(chang)平(ping)公(gong)主(zhu)进入丰泰庵之前，生活于历史，进入丰泰庵之后，原有的身份(fen)桎梏被打破，步入虚幻的真实中。真实的丰泰庵与(yu)虚构的朱媺娖日(ri)记构成了对话关系(xi)。为了强化这种虚构的真实，驾驭纷繁的史籍，王彬从四(si)个角度进行叙述，力图(tu)打破庸常的叙事结构，将自(zi)己对这段(duan)历史的思索与(yu)观察，浸(jin)润于生动的笔墨之间，形成信(xin)息量庞大的大明全(quan)息图(tu)。
这种叙事给我带来了惊奇感。这种视角的交错，实则是一种故事讲述过(guo)程中的跳入和跳出，这在传(chuan)统评书的技巧中颇为常见，随着现代文学的发展，这种叙事手法只停留在曲艺舞台上(shang)。但小说作者与(yu)读者处于不同空间，作者的叙述必须有足够的理由，否则读者会(hui)认为虚假而采取怀疑态度，从而也就丧失了艺术的真实性。这就要求作者在选择叙述者与(yu)叙述方式，包括叙述角度时要格外小心，而使其(qi)“似乎是那么(me)回事”。《丰泰庵》通过(guo)编辑“我”，研究人员李力，作者太平(ping)公(gong)主(zhu)，层层递进，将读者带入特殊的文本环境，从而制造了一种真实的虚假。
不止于此，王彬的《丰泰庵》借鉴了中国古典(dian)长(chang)篇(pian)小说的评点方法，在这个基础(chu)上(shang)进行革新。在古典(dian)小说中，作者与(yu)评点者处于不同位置，是著作之内与(yu)著作之外的关系(xi)，叙事与(yu)评点处于平(ping)行关系(xi)，相互之间不存(cun)在融合的可(ke)能。《丰泰庵》通过(guo)李力的介入使得太平(ping)公(gong)主(zhu)和李力的叙述巧妙(miao)地融为一个整(zheng)体，形成了叙事合力。这样就将古典(dian)小说的评点机制从外部引入到内部，改变了叙事与(yu)评点“两张皮”的矛盾，将两个层次的叙事巧妙(miao)地融为一体，丰富了小说的叙事空间，增(zeng)加了小说的叙事魔力。
老舍先生认为评书中的“第一流(liu)名手”不如“第二流(liu)名手”，用(yong)在小说上(shang)也是可(ke)以说通的，第一流(liu)偏重(zhong)情(qing)节，是在情(qing)节之中讲故事，相当类型小说；第二流(liu)名手，相当于纯文学小说，是在生活中讲故事，不那么(me)注重(zhong)情(qing)节的变异与(yu)悬念，而是注重(zhong)在生活中，如果是历史小说当然是注重(zhong)历史之中的生活，试图(tu)在生活中讲述作者心中苦闷与(yu)欢忭，等等，《丰泰庵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可(ke)以思索的文本。《丰泰庵》小说中叙事技巧的创新运用(yong)，让我看到了传(chuan)统叙事文学在现代小说中重(zhong)获新生的可(ke)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