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野｜大山里的老人们——武丰村养老调查,村委,笔者,黄医生

笔(bi)者统计司岗村60岁以上村民的草稿，2024.02.06

在(zai)了解村中的老龄人(ren)口总体情况(kuang)之后(hou)，笔(bi)者在(zai)“武丰洞”调查了武丰村的养(yang)老条件总体情况(kuang)，并(bing)在(zai)此基础上与村里的公婆、叔伯、婶婶等进行访谈。这些访谈对象分别是(shi)阿赣叔公、助波叔公、老赖阿婆、阿兰叔公、庆祥叔、村委委员陈永清、井香(xiang)阿婆、阿扬、老林阿婆、阿欣等人(ren)。三月(yue)初(chu)，笔(bi)者在(zai)司岗村的微信群中收到村中阿祥叔公病世的消息，这是(shi)一条令人(ren)悲痛的消息，但这也提醒了笔(bi)者须重(zhong)视农村“侍死”重(zhong)要的风俗(su)，因为这个风俗(su)是(shi)笔(bi)者家乡所在(zai)地(di)区养(yang)老的必要终章。

一、养(yang)老条件总调查

（一）医疗

关(guan)于武丰村养(yang)老条件的总体调查，笔(bi)者首先做的工作是(shi)去了解村里的医疗条件。总体上看，武丰村村民医疗得(de)到保障，但是(shi)随着这几年物价攀(pan)升，村民日常所需承担的医疗费用也逐(zhu)渐攀(pan)升。

目前，武丰村有三个卫生站，其中有两个卫生站集中在(zai)“武丰洞”，一个在(zai)武丰村委办公楼东面（以下称为村委卫生站），另一个在(zai)沙树下村。村委卫生站是(shi)近两年才建(jian)起来的，卫生站有一位黄(huang)医生，是(shi)岭头(tou)村人(ren)，五十(shi)多(duo)岁，兼任村委委员。黄(huang)医生早几年开的诊(zhen)所在(zai)武丰小学旁边，随着近几年上级部门加大(da)对村里医疗卫生建(jian)设的力(li)度和新的村委班子的换届，原处于村委办公楼后(hou)面的烤烟房被拆除，改建(jian)成现在(zai)的村委卫生站。黄(huang)医生原有诊(zhen)所撤除，他入职村委卫生站。另一个诊(zhen)所在(zai)杉树下村，该诊(zhen)所条件相较于村委卫生站差些，诊(zhen)所的谢医生是(shi)沙树下村人(ren)，六十(shi)多(duo)岁。还(hai)有一个新建(jian)的付家卫生站，是(shi)与村委委员陈永清谈话的时才知道的，这个卫生站也是(shi)这两年才建(jian)成的。“武丰洞”的两个诊(zhen)所是(shi)“武丰洞”片区和观音山村等片区的老人(ren)们日常生病看诊(zhen)的去处，如今付家卫生站建(jian)起来了，田寮(liao)下片区的老人(ren)们可以就近去新建(jian)的卫生站，不(bu)用长时间步行来“武丰洞”看病了。

左图为杉树下村卫生站，右图为村委办公楼后(hou)面新建(jian)的卫生站，摄于2024.02.14

卫生站的医生的工作主要是(shi)为老人(ren)们开药(yao)和打针，治疗老人(ren)们日常的感冒、发烧(shao)等病痛。以前，因两个诊(zhen)所集中在(zai)村委附近，比较偏远的村如观音山、岭头(tou)、苦水脚、田寮(liao)下、付家等，村中老人(ren)行动不(bu)便，需打电话给诊(zhen)所医生，请医生直接去家中看诊(zhen)。那时交通不(bu)便，医生一般步行出(chu)诊(zhen)，路(lu)途(tu)遥远，加大(da)了出(chu)诊(zhen)难(nan)度和就诊(zhen)困难(nan)；如今交通条件改善，医生开车出(chu)诊(zhen)，方便许(xu)多(duo)，村中老人(ren)生病就诊(zhen)也比较及时了。

关(guan)于村中医疗条件的调查，还(hai)有另外一个很重(zhong)要的方面，就是(shi)村民的医疗保险。截止到2023年年底，武丰村村民所需提交的医疗保险费用是(shi)每年每人(ren)交380元。根据武丰村委宣传栏上公布信息：“武丰村全区辖区3400个人(ren)，参加新农合2400人(ren)左右”，也就是(shi)说，整个武丰村有近三分之一的村民未(wei)参加新农合（具体原因还(hai)需进一步询问，但由于正处于春节放假期间，未(wei)能及时查到结果）。

在(zai)与老人(ren)们的交谈中了解到，在(zai)两个诊(zhen)所中，大(da)多(duo)老人(ren)比较倾向于找沙树下谢医生看病，老人(ren)们说：“去沙树下看（病）比较便宜，村委这个卫生站收费高”，“但是(shi)村委卫生站的疗效又(you)比较好”。在(zai)与园子村阿赣叔公谈话的时，他粗略地(di)算了去年在(zai)村委卫生站看病所花的费用，“就打了几次吊针，花了一千多(duo)，去一次就百零(ling)、两百，看病看穷人(ren)！”司岗村阿兰叔公也说起他前年脚痛，走路(lu)都困难(nan)，好长一段时间要去沙树下谢医生的诊(zhen)所打针，花了八百块。“略下子都不(bu)是(shi)很想去看，越来越贵……”

（二）生活

关(guan)于生活方面，笔(bi)者主要向村里的老人(ren)们了解了生活用水、居住(zhu)条件、物品(pin)采买等主要方面的内容。

用水是(shi)否便利决定(ding)了村中老人(ren)生活里的大(da)部分事情方便与否。煮(zhu)饭洗锅、磨糍粑豆腐、烧(shao)洗澡水、拌潲(shao)等，这些事项构成了村中老人(ren)们的大(da)部分生活。笔(bi)者所在(zai)的司岗村，在(zai)2022年前，村中所通自来水是(shi)下坳水库的水，遇上天气干(gan)旱或路(lu)上水管断裂等问题时，村中就没有自来水用。笔(bi)者以前回村过年，经常遇到大(da)年三十(shi)没水用的情况(kuang)，家里人(ren)轮流去挑水，挑来的水要小心(xin)使用，因为大(da)老远挑水回来，实在(zai)是(shi)累。村中没有自来水，大(da)家只能到沙树下的水井挑水，单程步行时间约十(shi)五分钟，这给老人(ren)们的生活带(dai)来极(ji)大(da)的不(bu)便。

庆祥叔在(zai)帮(bang)忙修水管，此水管通向笔(bi)者和助波叔公家，摄于2024.02.19

在(zai)上级部门支(zhi)持下，村委在(zai)狗尾嶂找到合适(shi)水源，2022年冬，村中终于用上清澈的山泉自来水。关(guan)于狗尾嶂的自来水，这其中还(hai)颇有故事。在(zai)与庆祥叔的谈话中了解到，接狗尾嶂的自来水这个工程在(zai)2021年前就准(zhun)备开始，自来水的最初(chu)水源选在(zai)了观音山附近，但观音山村民不(bu)愿意，理(li)由是(shi)若水被“武丰洞”接走，当地(di)的耕种(zhong)会受影响，若真要接则需支(zhi)付一定(ding)的报酬。事情一拖(tuo)再拖(tuo)，村委再次选水源，最终水源选在(zai)了岭头(tou)附近，虽然过程中有一定(ding)拉扯，但最终问题得(de)以解决，2022年冬，“武丰洞”各村正式(shi)用上狗尾嶂的山泉自来水。目前，村中自来水引(yin)进村外的物业公司在(zai)管理(li)，每户都安上了水表，水价是(shi)1元/立方，交水费需要由家里年轻人(ren)在(zai)成安物业的APP上交，这在(zai)一定(ding)程度上解决了老年人(ren)交水费难(nan)的问题。用水要收费，对于节约惯了的村民而言，这就是(shi)“用水的不(bu)自由”。此前，村民在(zai)用下坳水库的水都不(bu)用花钱，水管、水池的维修工程都由村民们自发进行。随着年轻人(ren)的外出(chu)，村中生活的大(da)多(duo)是(shi)老人(ren)，老人(ren)们对于重(zhong)大(da)的维修问题有心(xin)而无力(li)，久而久之便用不(bu)上自来水了。笔(bi)者了解到，狗尾嶂的自来水自接通以来，还(hai)未(wei)出(chu)现过断水的情况(kuang)，村中老人(ren)们平时用水方比以往方便很多(duo)。

就居住(zhu)条件而言，武丰村整体上改善很多(duo)，绝大(da)部分村民都住(zhu)上了楼房。2020年底前，乳源县属于贫困县，随着国家加大(da)脱(tuo)贫攻坚的力(li)度，县里相关(guan)的政府部门加强(qiang)了武丰村中的脱(tuo)贫工作，村中的困难(nan)户在(zai)政府的支(zhi)持下都建(jian)起了楼房。近几年，逐(zhu)渐有在(zai)城(cheng)里买了房的人(ren)家回乡建(jian)房。以笔(bi)者小舅为例，小舅和舅母(mu)在(zai)江门工作，在(zai)江门买了房安了家。如今，小舅的大(da)儿子已经工作，小儿子也已大(da)三参军入伍，用小舅的话来说就是(shi)“该负的责任已经完成”。由于在(zai)外工作，每年只有清明节才回村里祭祖，家中老房年久失修已无法住(zhu)人(ren)。去年，小舅开始回乡着手(shou)回村建(jian)房的事情，但事情办的并(bing)不(bu)顺利。小舅说，现在(zai)要建(jian)房很麻烦，建(jian)多(duo)大(da)、建(jian)多(duo)高都得(de)通过政府审批，不(bu)然建(jian)了就是(shi)违规，会被拆除，“自家的地(di)盘，重(zhong)新建(jian)房还(hai)得(de)别人(ren)批准(zhun)，尽添麻烦！”我问小舅：为什么不(bu)在(zai)江门养(yang)老，何必这么大(da)费周章回来建(jian)房？他回答：“始终还(hai)是(shi)要回来的，根在(zai)这里，好讲(jiang)不(bu)好听，以后(hou)死了要进祠堂，‘做功(gong)德’前总要先在(zai)自家屋中吧？”

“物品(pin)采买”是(shi)笔(bi)者与村民们交谈过程中关(guan)注的一个重(zhong)要方面，其中涉及到老人(ren)们的吃(chi)和用。目前，武丰村有三个小卖部：一个是(shi)百生商店(dian)，这个既是(shi)猪肉铺也是(shi)杂货店(dian)，村中老人(ren)们平时买猪肉都是(shi)在(zai)这里买。另一个是(shi)沙树下的小卖部，这个小卖部是(shi)村民买日常用品(pin)经常的去处。还(hai)有另一个小卖部在(zai)水口村，主要卖一些零(ling)食、烟等。百生商店(dian)是(shi)一对中年夫妻在(zai)经营，另外两个小卖部都是(shi)老人(ren)家在(zai)经营。目前，武丰村在(zai)村耕田种(zhong)稻(dao)的已经不(bu)多(duo)，年轻人(ren)大(da)量外出(chu)，留在(zai)村中的基本是(shi)中老年人(ren)。不(bu)耕田自然就要买米，老人(ren)们一般在(zai)百生商店(dian)买米，至于“菜(cai)丝道味”，老人(ren)们可以自己种(zhong)菜(cai)，养(yang)鸡下蛋，偶尔买点(dian)猪肉。“吃(chi)要比以前好得(de)多(duo)了，差不(bu)多(duo)餐餐有肉，老了也吃(chi)不(bu)得(de)多(duo)少了”。跟老人(ren)们交谈的时候了解到：现在(zai)平时会有人(ren)开车来村里卖米、鱼、水果、菜(cai)等，这为老人(ren)们提供了许(xu)多(duo)便利。总体上看，老人(ren)们在(zai)村里基本可以解决“物品(pin)采买”，但每逢赶集日，老人(ren)们总还(hai)会有需要买的东西，会早早起来赶去“赴闹”。笔(bi)者曾在(zai)家去赴过几次闹，观察(cha)到一个现象：老人(ren)们去“赴闹”不(bu)一定(ding)是(shi)为了买东西，就为了一个“闹”字。赶集日，镇上各村村民都会到大(da)桥(qiao)镇上买东西，在(zai)热闹的集市里，大(da)家可以碰上平日里不(bu)常见到的亲戚朋友，大(da)声喊一句：“你也来赴闹嘛”，然后(hou)在(zai)货摊前唠唠近况(kuang)。

（三）出(chu)行

乳源县到大(da)桥(qiao)镇有一条主要的交通干(gan)道——坪乳公路(lu)，这条道上会有往返的班车，约三十(shi)分钟一趟。武丰村不(bu)在(zai)坪乳公路(lu)干(gan)线(xian)附近，如果村民要坐班车，要从(cong)村里到坪乳公路(lu)的白石下的候车亭，从(cong)村委出(chu)发到坪乳公路(lu)的白石下候车亭步行时间要一个半小时左右。因此，村中老人(ren)若要外出(chu)，往往会坐村里的面包车。

左图：乳源—大(da)桥(qiao)班车时间表，图源网(wang)络；右图：廖(liao)司机从(cong)乳源搭客回村，摄于2022年暑期

目前，武丰村中比较方便乘坐的有两辆面包车：一辆是(shi)武丰水口陈家司机的面包车，陈司机是(shi)位五十(shi)多(duo)岁的大(da)叔，是(shi)这两年结束的务工生活回来才干(gan)起了村里的“搭客生意”。一辆是(shi)武丰隔(ge)壁塘华村委大(da)坑子村的廖(liao)司机的面包车，廖(liao)司机六十(shi)多(duo)岁，他的“搭客生意”比陈司机早两年。平时村中老人(ren)若要去镇上赶集或到乳源县里办事，只能坐这两辆车。近几年，村里有条件的人(ren)家的后(hou)生会买私家车，但私家车大(da)部分只在(zai)“大(da)年大(da)节”开回家，村里老人(ren)平时外出(chu)主要靠陈司机和廖(liao)司机的面包车。由于交通车辆缺(que)少，面包车大(da)部分时候都是(shi)要超载(zai)的。例如，每逢赶集日，村里老人(ren)们都会早早起床，到村委附近等车，司机要赶在(zai)交警上班之前搭客出(chu)发，如此一来，一辆七座(zuo)的车可以乘坐十(shi)多(duo)个乘客。在(zai)与老人(ren)们的交谈中了解到，廖(liao)司机的车因超载(zai)“运气不(bu)好”被交警“扣了”，大(da)家对交警怨念不(bu)少。对老人(ren)们而言，交通方便比交通安全更重(zhong)要，在(zai)交通不(bu)方便时，又(you)何谈交通安全。

（四）文娱

与叔公、阿婆聊(liao)天时，笔(bi)者总会问上一句：平时闲的时候做什么？得(de)到的回答总是(shi)相似(si)：“不(bu)做什么”。在(zai)村里，文娱活动甚是(shi)匮乏(fa)。从(cong)老人(ren)们的谈话中可以了解到，村里的娱乐活动不(bu)外乎两种(zhong)：一个是(shi)打牌(pai)，打纸牌(pai)多(duo)一些，也有打“国牌(pai)”的，打牌(pai)最能打发时间，“打几扑牌(pai)一上午就过去了”；另一个是(shi)喝(he)茶看电视，但“现在(zai)电视越来越不(bu)同了，不(bu)会放，打开来都不(bu)知道点(dian)哪里”。近两年，村里有部分妇女开始把城(cheng)里的广场舞(wu)“引(yin)进”村里，但是(shi)跳的人(ren)并(bing)不(bu)多(duo)，而且也不(bu)是(shi)所有的人(ren)都乐意接受“城(cheng)里的东西”。井香(xiang)阿婆曾去凑(cou)过热闹，和村中四五个人(ren)一起学习跳舞(wu)，但是(shi)丈夫并(bing)不(bu)支(zhi)持她在(zai)村里“搞这些”，有次因为跳舞(wu)没来得(de)及做家务，更惹得(de)丈夫不(bu)满，丈夫怒气冲冲将跳舞(wu)的音响踢倒。

左图：春节期间，村里叔伯在(zai)司岗村祠堂大(da)门口“打司套（锣和钹）”，摄于2024.02.14

右图：笔(bi)者放假回村时随手(shou)拍下，左右两边是(shi)司岗村的阿祥叔公和助波叔公，中间是(shi)园子村的两位叔公，他们正在(zai)打牌(pai)，摄于2022年暑期

文娱本应是(shi)养(yang)老生活中非常重(zhong)要的内容，村中文娱的匮乏(fa)显得(de)老人(ren)们的生活缺(que)乏(fa)乐趣，但好在(zai)农村闲时总不(bu)会太多(duo)，天气好时，到田间地(di)头(tou)忙一忙，一天又(you)会过去。

二、农民养(yang)老谁保障

（一）政府保障

在(zai)与村委委员永清叔聊(liao)到村里的养(yang)老保障情况(kuang)时，他说道：近几年政府越来越重(zhong)视农村养(yang)老服务工作，村中老人(ren)养(yang)老基本得(de)到保障。目前整个武丰村有四十(shi)多(duo)户贫困户（低保户、五保户），村委也在(zai)配合上级部门做好相关(guan)的扶贫脱(tuo)贫工作，对于贫困户的老人(ren)会重(zhong)点(dian)关(guan)注。

庆祥叔是(shi)少数在(zai)村青年，在(zai)家耕田，主要靠养(yang)猪营生，妻子在(zai)韶关(guan)工厂上班，女儿读职业中学，儿子读三年级，家里有两位老人(ren)，一位是(shi)他的母(mu)亲，今年66岁，另一位是(shi)他的细伯（阿尧叔公），今年81岁。庆祥叔说：阿尧叔公小时候就失明了，因此一直没有娶亲。当年分家时，爷爷分给了三伯赡养(yang)，阿尧叔公作为“老人(ren)”分给了庆祥叔的父(fu)亲，父(fu)亲去世后(hou)，阿尧叔公的养(yang)老责任就到了庆祥叔身上。阿尧叔公虽眼睛(jing)失明，但身体健(jian)康状(zhuang)况(kuang)还(hai)不(bu)错，目前有高血压，庆祥叔也特意买了血压测量仪，时不(bu)时给阿尧叔公测血压，并(bing)定(ding)期给阿尧叔公开降压药(yao)。阿尧叔公因眼睛(jing)失明，属于残(can)疾人(ren)，自政府脱(tuo)贫工作开展以来，阿尧叔公被评为“五保户”，庆祥叔则是(shi)阿尧叔公的养(yang)老监(jian)护(hu)人(ren)。问及相关(guan)的保障条件，庆祥叔说：保障是(shi)有的，政府一年会给阿尧叔公12000元的五保金，每个月(yue)还(hai)有200元的养(yang)老金，政府该保障的会保障的。以前乳源还(hai)属于贫困县，年前还(hai)会有相关(guan)的工作人(ren)员来做慰问工作，有时送点(dian)粮油、包个一百元的利是(shi)、棉被等，乳源县摘(zhai)掉贫困县的帽子之后(hou)这些就少了，庆祥叔笑道：“送了就是(shi)心(xin)意，没有也无妨。”

左图：阿尧叔公的脱(tuo)贫攻坚成果明白卡；右图：阿尧叔公在(zai)祠堂大(da)门口打锣

问及养(yang)老压力(li)，庆祥叔说：“只要（老人(ren)）身体没大(da)病大(da)痛，就不(bu)会感到大(da)压力(li)。吃(chi)又(you)吃(chi)不(bu)了什么，自己吃(chi)什么他们也吃(chi)什么，有时候可能会买点(dian)衣服鞋袜，但这些都不(bu)是(shi)什么大(da)花销(xiao)。现在(zai)60岁以上的老人(ren)每个月(yue)可以领200元的养(yang)老金，这些领回来给他们买点(dian)自己想要买的东西。”问及自己和妻子以后(hou)的养(yang)老打算，庆祥叔说：妻子在(zai)韶关(guan)工厂上班，买了最基础的社保，自己也缴(jiao)了最低档的养(yang)老金，“多(duo)的缴(jiao)不(bu)起，以后(hou)老了多(duo)少有得(de)领就行了”。

（二）“老而自依”

从(cong)笔(bi)者这次调查的情况(kuang)来看，农村的人(ren)们到进入老年阶段时，“还(hai)是(shi)靠自己养(yang)自己”。

园子村阿赣叔公，1954年生人(ren)，今年七十(shi)岁。严格意义上来说，阿赣不(bu)是(shi)园子村人(ren)，阿赣叔公出(chu)生于阳山镇，有八兄妹，排行老四。阿赣叔公说，他是(shi)三姓人(ren)。他本姓黎，幼时家中困难(nan)，他过继到邓家，邓父(fu)无子，家中虽也困难(nan)，但还(hai)能有口饭吃(chi)。回忆(yi)起从(cong)前，阿赣叔公用手(shou)抚(fu)了抚(fu)那只失明的眼睛(jing)说道：“这个眼睛(jing)就是(shi)年轻时候（20岁）去搞水圳爆坏的，差点(dian)命都没了，当时有另外两个人(ren)当场被炸死了，捡了条命活到现在(zai)。”阿赣叔公22岁结婚，阿赣叔公说：“眼睛(jing)没了一只，家里条件又(you)不(bu)行，还(hai)以为要一个人(ren)过一世，没想到还(hai)有‘载(zai)数’成家。”

阿赣叔公有两个儿子、一个女儿，他的妻子在(zai)女儿六七岁时因病去世，此后(hou)独(du)自将子女拉扯大(da)。问及来到武丰村的机缘，阿赣叔公说：在(zai)阳山“难(nan)搞到饭来食”，是(shi)由人(ren)介绍而来的，园子村有人(ren)家说找人(ren)来承继香(xiang)火，但是(shi)阿赣叔公携妻子儿女来到之后(hou)情况(kuang)跟原定(ding)说的不(bu)一样(yang)，虽入了园子村族(zu)谱，但是(shi)“田地(di)山岭都没有”，好在(zai)阿赣叔公自己有手(shou)艺，会做木工、水泥工，后(hou)来也慢慢在(zai)园子村留下来了。

阿赣叔公的子女已经各自成家，女儿嫁到韶关(guan)龙(long)归，小儿子入赘园子本村。大(da)儿子阿廷生了两个儿子，现在(zai)孩子在(zai)县里上学，如今租(zu)了间街边小铺，开了维修店(dian)。说及此，阿赣叔公讲(jiang)起了开维修店(dian)的故事。儿子阿廷以前在(zai)乳源东阳光厂里打工，工资低，一个月(yue)才一千多(duo)块钱，而阿廷妻子要带(dai)小孩没法上班，阿廷一个人(ren)的工资又(you)要租(zu)房、又(you)要糊四张口，因此只能经常回来找阿赣叔公要钱，归一次阿赣叔公就给他两三千。后(hou)来，阿赣叔公说阿廷“你以前自己学的维修手(shou)艺用来干(gan)嘛的，这么‘木’做什么”，劝他在(zai)乳源找个合适(shi)的地(di)方靠手(shou)艺吃(chi)饭。于是(shi)阿廷租(zu)下了现在(zai)的小铺，当起了维修师傅。阿赣叔公说，当时阿廷没有本钱，还(hai)是(shi)自己掏钱给他，慢慢把这个店(dian)铺生意做了起来。除了给儿子掏钱办维修店(dian)，买摩(mo)托车、近两年换轿车也掏了不(bu)少钱，这么些年也掏了差不(bu)多(duo)十(shi)万。

阿赣叔公直到去年才真正“退休”，不(bu)再辛苦赚钱。阿赣叔公说：现在(zai)大(da)孙子上初(chu)中了，小孙子也快小学毕业，儿媳妇开始出(chu)来摆摊挣钱，去年已经明确跟儿子阿廷说不(bu)再管他们了，“管不(bu)了那么多(duo)了，我也不(bu)要求他们给钱，连药(yao)费都没向他们要过一分钱。”去年，园子村要集资建(jian)“公房”，每户要集“户头(tou)一万、人(ren)头(tou)五千”，家里五口人(ren)便要出(chu)资两万五千元。阿赣叔公说：最多(duo)出(chu)资一万，剩下的让(rang)儿子出(chu)，让(rang)他去外边借都好，自己多(duo)少还(hai)是(shi)得(de)留点(dian)傍身的钱，“都给他们搞完了，自身吃(chi)什么”。

老赖阿婆今年76岁，五十(shi)岁不(bu)到，丈夫就患病去世了。老赖阿婆有三个女儿，大(da)女儿留家招婿。老赖阿婆平时跟家人(ren)在(zai)韶关(guan)居住(zhu)，孙女和孙婿在(zai)韶关(guan)买了房，女儿要给孙女看顾(gu)小孩，儿子（女婿）也在(zai)韶关(guan)做绿(lu)化工作，不(bu)放心(xin)老赖阿婆一人(ren)在(zai)村里，就要求她也一起下韶关(guan)。老赖阿婆说：在(zai)韶关(guan)也不(bu)闲着，平时吃(chi)完她就背(bei)个袋子到处闲逛，顺便捡些废品(pin)，回家时就找废品(pin)站把捡来的废品(pin)卖掉。家里就女儿知道她外出(chu)捡废品(pin)的事情，一开始女儿也不(bu)同意她去，怕走丢(diu)。老赖阿婆说不(bu)怕，她会慢慢逛，“像鸡扒地(di)找食一样(yang)，慢慢摸索，搞到几多(duo)就几多(duo)，反正闲着也是(shi)闲着”，这事儿没敢(gan)让(rang)孙女孙婿知道，怕他们“骂”。老赖阿婆说，有时候会在(zai)楼房里遇上好心(xin)的建(jian)筑工人(ren)，他们会把废品(pin)给她，有时候运气好能够(gou)收到三四十(shi)块钱的废品(pin)，大(da)多(duo)数时候一天挣个十(shi)来块钱。“以前在(zai)家里忙惯了，我要出(chu)去走走才好，不(bu)然脚笨笨的，不(bu)舒服，要抽筋。我就自己搞来自己吃(chi)，自己的伙食就搞得(de)到，卖了钱就自己去超市买点(dian)米粉(fen)做糍粑、买点(dian)喜欢吃(chi)的水果，想要什么买什么。”

老赖阿婆讲(jiang)她在(zai)韶关(guan)的生活，摄于2024.02.11

在(zai)村里，村民聚一起时总会说：老了就该早点(dian)享福了。到村民们真正步入老年阶段时，他们依旧在(zai)忙碌，为儿女忙碌着，儿女们不(bu)再需要自己操心(xin)时，自己的生活还(hai)是(shi)想要依靠自己，可能要直到自身行动实在(zai)不(bu)便时才会真正停下来。

（三）村妇提前“变老”

在(zai)农村，村民们似(si)乎没有何时进入所谓的“老年阶段”的说法，他们对自身年纪的定(ding)位更多(duo)的是(shi)源自于子孙的代际发展。有了孙辈，成了“阿爷阿奶”、“外公外婆”，他们人(ren)生就自然而然地(di)进入下一阶段，这个现象在(zai)农村妇女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。

正值(zhi)年关(guan)，村里的妇女们开始忙着磨糍粑、做豆腐，笔(bi)者母(mu)亲买了一台打浆机，邻(lin)居老林阿婆来家里打糍粑浆，笔(bi)者趁机和她聊(liao)了起来。老林阿婆今年57岁，已经做了差不(bu)多(duo)15年的“阿奶”。笔(bi)者不(bu)知所谓地(di)笑道：“阿婆这么年轻就做了这么久的‘阿奶’，好享福啊！”老林阿婆叹大(da)气：“享什么福，累的喊死！”

老林阿婆有一子一女。儿子初(chu)中未(wei)毕业就出(chu)来打工，结婚早，婚后(hou)不(bu)久就有了女儿。从(cong)此，老林阿婆就开始了“阿奶”人(ren)生。老林阿婆孙女出(chu)生后(hou)，儿子儿媳平时外出(chu)打工，孙女留在(zai)家里给老林阿婆和丈夫照顾(gu)。孙女稍(shao)带(dai)大(da)点(dian)，两个孙子相继出(chu)生，老林阿婆继续照顾(gu)孙子们。孙女读三年级时，因村里小学没有四年级，需到镇上住(zhu)校读书。为了孩子能更好地(di)学习，儿子将孩子们都带(dai)下韶关(guan)，老林阿婆则跟着去韶关(guan)继续照顾(gu)孙女孙子们。在(zai)韶关(guan)，老林阿婆给孙子孙女做饭、洗衣服，接送他们上下学。“没得(de)停，用闹钟闹着，闹钟一下，就去接人(ren)，接完人(ren)回来去买菜(cai)做饭，晚(wan)上睡那一觉才是(shi)停下来的。”头(tou)几年，老林阿婆去韶关(guan)“带(dai)人(ren)”，她丈夫在(zai)家耕田种(zhong)地(di)，等孙子孙女们放假了她也回村和丈夫一起干(gan)农活。

老林阿婆自成为“阿奶”之后(hou)，基本上没有收入，成为“靠子女过活”的“老人(ren)”。村中像老林阿婆这样(yang)的“阿奶”有很多(duo)，子女成家生下孙辈，照顾(gu)小孩的任务几乎落在(zai)“阿奶”身上。四十(shi)多(duo)岁，在(zai)壮年之际成为“阿奶”，从(cong)此围着孙辈、绕着灶头(tou)生活；如此的生活日复一日过了十(shi)几年，等孙辈们逐(zhu)渐长大(da)，如果身体足够(gou)康健(jian)，“阿奶”会成为“太奶”，继续给孙辈们照顾(gu)曾孙。

左图：村里的三位“阿奶”在(zai)洗衣服，摄于2024.02.07

右图：村里的一位“阿奶”刚挑完“尿(niao)桶”浇菜(cai)回家，摄于2024.02.08

（四）“信命向佛”

笔(bi)者晚(wan)饭后(hou)和母(mu)亲在(zai)家里聊(liao)到村里有老人(ren)因“癫”去乐昌神经医院(yuan)的事情之时，邻(lin)居的助波叔公正好来串门，就顺势和他聊(liao)起了他烧(shao)香(xiang)拜(bai)佛的事情。村里有少数老人(ren)会出(chu)现精神失常被送乐昌，大(da)部分老人(ren)还(hai)是(shi)能够(gou)“略略些些过得(de)去”，也许(xu)他们有自己独(du)一套的“放过自己”的心(xin)理(li)疗愈方式(shi)——相信神明。

助波叔公，1943年出(chu)生，原有五个兄弟姐妹，他是(shi)家中幼子。助波叔公回忆(yi)道：姐姐六岁去世，大(da)哥八岁去世，三哥还(hai)未(wei)出(chu)月(yue)子就夭折。在(zai)六岁那年，四月(yue)割(ge)麦子的时候，他在(zai)在(zai)禾坪上玩不(bu)小心(xin)伤(shang)了腿，从(cong)此成了跛脚。年轻的时候家中实在(zai)贫困，再加上跛脚，便一直没有娶亲。曾有个近三十(shi)岁的哑巴姑娘经人(ren)介绍来，彼时他已经快六十(shi)岁了，怕耽误人(ren)家，最终还(hai)是(shi)没能成这门亲事。后(hou)来，过继了二哥的第三个儿子（以下称螟蛉子）来承他的山岭和人(ren)户。

助波叔公是(shi)1993年开始吃(chi)斋(zhai)信佛的，讲(jiang)起神佛，他开始侃侃而谈。助波叔公说，他以前每年都会和信友一起去庙里礼佛。他去过云门寺、南华寺，远的去过湖南郴(chen)州、耒阳。笔(bi)者问是(shi)否有人(ren)组织一起去礼佛？助波叔公说：就和村里的信友去，武丰村吃(chi)斋(zhai)信佛的除了他，还(hai)有本村的细招姑婆（女）、许(xu)家村阿娥（女）、水口村毛公（男）、坳背(bei)村有招（女）等，武丰村里信友不(bu)去的话，还(hai)会有大(da)桥(qiao)镇上其他村的信友一起去。家里坐面包车去乳源，乳源到韶关(guan)坐火车硬座(zuo)，有时候没有坐票，就站着去，站累了就把鞋子脱(tuo)下来垫坐着休息。对于路(lu)途(tu)的艰辛，叔公的说法是(shi)：这就是(shi)佛所说知难(nan)而上。笔(bi)者向助波叔公了解他们去寺里的活动内容，他说：一般是(shi)春夏季节去寺里；去到寺里的日常活动是(shi)——早上起来拜(bai)佛，拜(bai)完佛之后(hou)就帮(bang)寺里种(zhong)地(di)。他曾在(zai)湖南那边的寺里住(zhu)了半个月(yue)。

左图：助波叔公在(zai)整理(li)过年包的碱水糍粑，右图：叔公展示(shi)他的“国牌(pai)”；摄于2024.02.15

助波叔公今年81岁了，身体还(hai)算康健(jian)，但由于腿行动不(bu)便，近两年就没有再外出(chu)礼佛了，如今都是(shi)在(zai)家里烧(shao)香(xiang)拜(bai)佛。问及在(zai)家如何拜(bai)佛，助波叔公说道：每天的早上六点(dian)、中午十(shi)二点(dian)、下午六点(dian)、午夜十(shi)二点(dian)，烧(shao)起香(xiang)，向西方拜(bai)佛。拜(bai)佛时要耐心(xin)，祈求上天开恩，保佑自身及家人(ren)。除自身因素，螟蛉子似(si)乎也不(bu)太支(zhi)持他外出(chu)礼佛，以前螟蛉子不(bu)太管，现在(zai)螟蛉子买了几只鸡鸭鹅让(rang)他养(yang)着，“家里养(yang)了东西，想走也走不(bu)了”。叔公的螟蛉子及其妻女在(zai)乳源，偶尔周末(mo)有空会回来看看。叔公天气好时会去地(di)里忙活，闲时便和村里其他老人(ren)聚一起打打牌(pai)、喝(he)喝(he)茶。螟蛉子知道他会打“国牌(pai)”，便买了一副回来给他。

笔(bi)者一直静静听叔公叙说他吃(chi)斋(zhai)礼佛的故事，直到他停下话头(tou)，才想起来问他当初(chu)为何选吃(chi)斋(zhai)信佛？助波叔公说道：“为了寻条出(chu)路(lu)。”叔公的回答让(rang)笔(bi)者思绪一顿，片刻后(hou)，笔(bi)者止住(zhu)了想要往下询问“是(shi)什么‘出(chu)路(lu)’”的念头(tou)。村里的冬夜寒风呼啸，听叔公述说他苦难(nan)重(zhong)重(zhong)和吃(chi)斋(zhai)念佛的一生，笔(bi)者拿起手(shou)机一看，已经快十(shi)点(dian)钟了，给叔公续了杯热茶，叔公拿起茶杯说：“喝(he)了茶该睡觉咯”，至此，与叔公的谈话结束。

三、养(yang)老问题

（一）老人(ren)留守

那种(zhong)在(zai)村里过年热闹非凡(fan)的氛围，留在(zai)了笔(bi)者小学一二年级时期，彼时的春节要到正月(yue)十(shi)五才算完结。那时的元宵节晚(wan)上，村中的孩童早早吃(chi)完晚(wan)饭，去牛栏里找到草垛扎好“火把”，盼大(da)人(ren)们快来点(dian)香(xiang)。大(da)人(ren)们吃(chi)饱喝(he)足之后(hou)，从(cong)家里拿来香(xiang)把，等人(ren)到的差不(bu)多(duo)了，就开始点(dian)香(xiang)。孩童们排成长队，由一名比较年长的孩子当龙(long)头(tou)，大(da)人(ren)们给“火把”插上香(xiang)，一条“火龙(long)”就成了。大(da)人(ren)手(shou)中的铜锣声响起，“火龙(long)”抬头(tou)，“龙(long)尾”伏地(di)，“舞(wu)火龙(long)”开始了。伴随着热闹的锣鼓(gu)，“火龙(long)”舞(wu)过园子、高岗、沙树下……最后(hou)投入水口村前的溪中，带(dai)走新年的灾祸，舞(wu)龙(long)的老少队伍欢欢喜喜归家去。

也许(xu)是(shi)因为经历过少时春节的那般热闹，所以年初(chu)五、初(chu)六在(zai)村里闲逛只能在(zai)路(lu)上偶遇叔公阿婆时会感到无比的惆怅，只觉村中弥漫着一股难(nan)以言说的孤寂。除夕杀(sha)的鸡还(hai)没吃(chi)完，子女就要回城(cheng)市里上班挣钱了，孙辈也要随之去上学，年老的叔公阿婆留下守着村子，等着儿孙们在(zai)下一个年节归来。

老人(ren)留守村中、“打理(li)家下”，大(da)多(duo)本是(shi)出(chu)于自身意愿。相比于陌生又(you)不(bu)“自由”的城(cheng)市，这片熟悉的土地(di)更让(rang)他们轻松愉悦。兆发叔公今年八十(shi)三岁了，做“太公”好多(duo)年了。兆发叔公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，大(da)儿子过继给了亲哥。以前，儿子们在(zai)外上班，叔公和妻子在(zai)家，后(hou)来妻子去世，儿子们不(bu)放心(xin)他独(du)自一人(ren)在(zai)家，就把他带(dai)去了城(cheng)里。去了两三年，叔公吵着要回来，不(bu)愿在(zai)城(cheng)里呆着了，“像屋企(qi)被关(guan)的鸡一样(yang)，我宁愿回来”。如今，兆发叔公独(du)自一人(ren)在(zai)家，过继的大(da)儿子已做“阿爷”，也在(zai)家，俩家虽不(bu)住(zhu)一处，但平时还(hai)是(shi)有个照应，所以叔公的养(yang)老生活过得(de)还(hai)算轻松自在(zai)。

左图：兆发叔公去杉树下小卖部买“杀(sha)虫丸”给鸡杀(sha)虫，正好遇上杉树下阿林叔公太摘(zhai)菜(cai)，摄于2024.02.14

右图：阿兰叔公在(zai)村口水池洗衣服，摄于2024.02.05

年二十(shi)六，村里家家户户都在(zai)搞卫生迎(ying)新年。笔(bi)者到村口水池洗东西，碰巧遇到阿兰叔公，与他聊(liao)了起来。笔(bi)者问：“阿保他们归来了吗？”叔公回答：“他们今年不(bu)归来过年。”阿保是(shi)叔公的孙子，与笔(bi)者同岁，已经结婚，2022年阿保女儿出(chu)生。问及不(bu)回来过年的原因，叔公说：阿保在(zai)清远买了房，刚进火不(bu)久，要在(zai)清远过年。我问他怎(zen)么不(bu)一起下去过年？他说：大(da)过年的没人(ren)在(zai)家不(bu)行，他不(bu)想下去，就自己留在(zai)村里过年了，而且他们（阿保及其父(fu)母(mu)）初(chu)三初(chu)四左右就会回来了。

老人(ren)身体康健(jian)，留守村中生活，平日里与同伴们打牌(pai)喝(he)茶，似(si)乎也不(bu)失为一种(zhong)闲适(shi)的养(yang)老方式(shi)，但是(shi)也有一些留守老人(ren)的悲怆事故。本村有位叔公因独(du)自一人(ren)在(zai)家，夜间晕倒，等“牌(pai)友”第二天去他家打牌(pai)发现时已去世了。水口村另一位阿婆，平日里也很健(jian)康。这位阿婆家在(zai)村边缘，夏季在(zai)楼顶晒玉米，可能是(shi)因气温过高导(dao)致(zhi)晕倒在(zai)地(di)，迟迟无人(ren)发现。

（二）老人(ren)“水端不(bu)平”，亲兄弟反目

常言有道：百善孝为先；如今的法律也规定(ding)：子女赡养(yang)父(fu)母(mu)是(shi)必尽的义务；老人(ren)赡养(yang)的问题发展到需要寻求法律解决时，便到了一切都不(bu)可挽(wan)回的地(di)步了。

阿扬和笔(bi)者说起她和她兄弟关(guan)于母(mu)亲赡养(yang)的纠(jiu)葛时，止不(bu)住(zhu)流泪。阿扬今年五十(shi)八岁，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弟弟（下文将用A、B、C分别代称阿扬哥哥、大(da)弟弟、小弟弟）。在(zai)村里，老人(ren)赡养(yang)的事情有一条不(bu)明文的传统：在(zai)兄弟分家时，老人(ren)的赡养(yang)就会做好安排。阿扬将法院(yuan)寄来的文件给笔(bi)者看，讲(jiang)起了“因母(mu)亲偏心(xin)和弟弟B过于精明”而导(dao)致(zhi)的亲兄弟间反目的伤(shang)心(xin)事。阿扬说：当初(chu)分家时，房屋、田地(di)按(an)比例分好，三兄弟抓阄，她已外嫁，家中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(guan)。父(fu)母(mu)按(an)各自意愿，母(mu)亲跟了B，父(fu)亲跟了C，A因不(bu)用养(yang)老人(ren)，分的房屋、田地(di)就比较少。“（母(mu)亲）碗水端的实在(zai)太斜了”，阿扬说道，自分家之后(hou)，母(mu)亲就把另外两个儿子当了外人(ren)。明明A和B的妻子同时坐月(yue)子，B妻子得(de)到的照料比A妻子要好得(de)多(duo)。C和妻子生了两个儿子，母(mu)亲连抱都没抱过。

相较于母(mu)亲的偏心(xin)导(dao)致(zhi)的伤(shang)心(xin)，阿扬更多(duo)是(shi)对弟弟B感到憎恶(e)。阿扬说：以前B夫妻外出(chu)打工，留下外甥和母(mu)亲在(zai)家，她和丈夫去B家把田犁(li)好、秧插好，稻(dao)谷(gu)熟了还(hai)要帮(bang)忙收回去。后(hou)几年母(mu)亲被B带(dai)到城(cheng)里继续给B夫妻带(dai)相继出(chu)生的子女。后(hou)来B做养(yang)猪生意，母(mu)亲天天喂猪、洗猪栏，还(hai)要做好饭给B一大(da)家子吃(chi)，“像个佣人(ren)服侍他们”。“还(hai)能干(gan)活的时候的就哄着（母(mu)亲），等身体不(bu)好了就想一脚踢开，精（明）到这样(yang)，就不(bu)怕报应！”从(cong)B的行为上看，他似(si)乎对于阿扬这个姐姐还(hai)有一些姐弟情谊(yi)。在(zai)准(zhun)备以母(mu)亲的名义起诉兄弟前，B跟阿扬“通过气”，让(rang)阿扬“站在(zai)他这边”，但是(shi)阿扬拒绝了，于是(shi)阿扬、A、C被诉至法院(yuan)。阿扬说：A和C并(bing)不(bu)是(shi)像B在(zai)法院(yuan)中所说“不(bu)把母(mu)亲当回事”，而是(shi)现实条件不(bu)太允许(xu)。A有四个子女，目前仍有三个子女在(zai)上中学，而且其妻子患有精神疾病，家中全靠A一人(ren)；C全家每年只有清明的时候才回村，也有两个儿子在(zai)上学，虽日子比较过得(de)去，但也过得(de)紧巴巴。B一大(da)家子及母(mu)亲并(bing)不(bu)在(zai)村里，以前交通不(bu)便时，确实想见也见不(bu)了。近几年交通方便了，阿扬和A、C在(zai)过年的时候会去见母(mu)亲，去了也多(duo)少会给几百块钱。

乳源人(ren)民法院(yuan)寄来的判决书

一开始，B要求A和C分别每月(yue)支(zhi)付600元、阿扬支(zhi)付300元的赡养(yang)金，法院(yuan)判决的结果是(shi)：阿扬每月(yue)支(zhi)付200元和A、C分别支(zhi)付300元。对于判决的结果，阿扬和A、C都不(bu)太接受，“不(bu)是(shi)不(bu)愿意给母(mu)亲钱，而是(shi)即使我们给了钱，但是(shi)这个钱又(you)有多(duo)少能真正花在(zai)她身上呢(ne)？他（B）分明把她当做摇钱树。”阿扬说，她也曾劝过母(mu)亲，但是(shi)母(mu)亲还(hai)是(shi)听信了B的话。法院(yuan)判了就判了，只是(shi)这样(yang)一来，几兄弟原就不(bu)亲近的感情就变得(de)仇人(ren)一般了，她只盼母(mu)亲“能多(duo)吃(chi)几年饭”。

对于自身的遭遇，阿扬归因于自己“命苦”。阿扬回忆(yi)说，以前自己想上学，在(zai)书堂里领了书带(dai)回家都被母(mu)亲撕了，“不(bu)让(rang)去读”。三个兄弟都读到了初(chu)中毕业，自己则一直在(zai)家跟父(fu)母(mu)干(gan)活，如今写(xie)自己的名字时都要别人(ren)执(zhi)着手(shou)帮(bang)忙。上世纪末(mo)，村中年轻人(ren)都外出(chu)打工，自己也想出(chu)去闯闯、见见世面，但是(shi)去了不(bu)到半年，被父(fu)亲“生病”骗回来跟人(ren)议亲，因为哥哥要娶亲了但家里没钱，只能让(rang)她跟哥哥相看的人(ren)家“换亲”。嫁人(ren)之后(hou)，阿扬在(zai)婆家并(bing)不(bu)好过，因为她没有生儿子，所以婆婆一直不(bu)待见她。前些年，婆婆去世了，女儿们也渐渐不(bu)用她太操心(xin)了，阿扬就在(zai)家种(zhong)地(di)，平时做点(dian)零(ling)工挣点(dian)钱自己用。少时想要的东西要不(bu)得(de)，在(zai)婆家熬了近三十(shi)年，好不(bu)容易“要熬出(chu)头(tou)了”，如今又(you)要跟兄弟一起“养(yang)”母(mu)亲，“命苦的人(ren)就是(shi)这样(yang)的吧”，阿扬哽咽道。

四、“送老”

（一）“若患重(zhong)病，将到阎王家门口”

笔(bi)者在(zai)写(xie)报告(gao)时，最初(chu)是(shi)打算将所了解的村里“大(da)病”的情况(kuang)整理(li)到“医疗条件”中的，但经过一番思索，还(hai)是(shi)将这一情况(kuang)纳入到此部分来写(xie)。因为对于村中的大(da)部分老人(ren)而言，在(zai)患重(zhong)病之际，就离“归老屋企(qi)”不(bu)远了。

阿欣来找她女儿时，笔(bi)者正好在(zai)家门口晒太阳。阿欣是(shi)邻(lin)居老林阿婆和阿祥叔公的女儿。自阿祥叔公病重(zhong)后(hou)，阿欣就一直在(zai)家里照顾(gu)他。笔(bi)者此前便听父(fu)母(mu)和庆祥叔喝(he)茶聊(liao)天时说起：“（阿祥叔公）不(bu)知道过不(bu)过得(de)了元宵”。阿祥叔公还(hai)未(wei)满60周岁，按(an)村里的称法，要过了春节才算60岁。“刚到了要享福的时候，就这么衰惹了这个病，看来人(ren)这一生没什么所谓……”

阿欣到来，我进屋拿了小板凳，一起坐在(zai)阳光下聊(liao)了起来。阿祥叔公去年7月(yue)确诊(zhen)肺(fei)癌晚(wan)期。阿欣家前两年才加盖起第二层楼房，哥哥和嫂子在(zai)韶关(guan)租(zu)了房，三个外甥（女）都在(zai)韶关(guan)上学。阿祥叔公确诊(zhen)后(hou)，阿欣和哥哥都没有再上班，随之病情加重(zhong)，更无法离开家里半步，大(da)半年间，全家几乎没有收入。

在(zai)确诊(zhen)初(chu)期，全家都尽力(li)在(zai)积(ji)极(ji)治疗。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，本已将肺(fei)部癌细胞从(cong)11、12cm控制到2~3cm，但是(shi)不(bu)久之后(hou)复诊(zhen)发现癌细胞转移到大(da)脑，阿欣及其哥哥打算带(dai)阿祥叔公去医院(yuan)继续放疗，但是(shi)叔公无论如何都不(bu)愿再去。笔(bi)者问及治疗费用，阿欣答道：医保报销(xiao)之后(hou)，应该是(shi)十(shi)多(duo)万。自确诊(zhen)以来，阿祥叔公都是(shi)在(zai)保守治疗，除了化疗之外，每个月(yue)还(hai)要一万多(duo)元的中药(yao)费，但中药(yao)是(shi)不(bu)能报销(xiao)的。“要是(shi)花钱能治的话，多(duo)少钱都要治，但是(shi)在(zai)问医生治疗情况(kuang)时，医生也没有明确的答复，只说尽力(li)。”2024年元旦，全家人(ren)回来村里，“回来后(hou)药(yao)也不(bu)愿意吃(chi)了，医院(yuan)开的一堆药(yao)，现在(zai)还(hai)在(zai)他床边堆着”，刚回家时还(hai)能自己走动，但是(shi)不(bu)久之后(hou)就无法行动了，只能躺在(zai)床上。“昨两日还(hai)老是(shi)半夜吵着要进老屋”，阿欣苦笑道，哥哥打电话通知了两位叔叔，请他们回来帮(bang)忙把老屋的电接通，并(bing)把屋子布置打扫好，该准(zhun)备的东西也准(zhun)备的差不(bu)多(duo)了，“到了时候就送进老屋”。距离跟阿欣聊(liao)天不(bu)到一个月(yue)，笔(bi)者在(zai)学校收到村中微信群聊(liao)消息：阿祥叔公病逝，不(bu)日“做功(gong)德”。

（二）“建(jian)斋(zhai)销(xiao)罪，功(gong)德圆满”

老人(ren)去世“做功(gong)德”是(shi)村中大(da)事，基本每户都会有人(ren)参加，因为“家家都有老，人(ren)人(ren)都会老”。“做功(gong)德”不(bu)是(shi)所有去世的村民都会做，一般来说，要“转了郎名”的人(ren)才会做。所谓“转郎名”就是(shi)做了“阿爷阿奶”，算“三代大(da)人(ren)”。

阿祥叔公逝世消息及“做功(gong)德”的相关(guan)人(ren)事安排

在(zai)送老人(ren)进“老屋”前，家里就会准(zhun)备好之后(hou)所需要的东西，如寿衣、寿鞋、锦被等，老人(ren)“落气”后(hou)，子女将其打理(li)穿戴好，通知村里的叔伯们着手(shou)“做功(gong)德”事宜，他们会安排好“话客”、“请师爷”、“理(li)事”等事项。

所谓“话客”就是(shi)报丧。收到老人(ren)过世消息后(hou)，村中就会安排相关(guan)的人(ren)员去各亲戚家中报丧，通知亲戚“做功(gong)德”的时间。在(zai)“话客”的同时，要请“师爷”来做法事，村里的习俗(su)一般是(shi)请一位坐坛师爷、一位调坛师爷以及一位“乐官（唢呐师父(fu)）”。亲戚们收到丧信之后(hou)，就会前去吊唁，男宾客去叩首，女宾客去“看情（叫丧）”。吊唁是(shi)在(zai)老人(ren)仍停留在(zai)“老屋”里时。真正“做功(gong)德”，要到祠堂中，到祠堂“做功(gong)德”需得(de)（老人(ren)子女的）外祖首肯。在(zai)村里，无论红事、白事，宾客一律先以外祖为尊(zun)。外祖家在(zai)收到丧信后(hou)，立刻着手(shou)“办祭”。所谓“办祭”就是(shi)准(zhun)备好供奉老人(ren)所需的猪肉、鸡、香(xiang)烛鞭炮以及“族(zu)头(tou)”等。准(zhun)备妥当后(hou)，外祖家邀请村中叔伯们一起前去奔丧。外祖宾客前去奔丧，会请乐官“压祭”；行至村口，乐官吹响唢呐，老人(ren)的孝子贤孙跟随自家请的乐官前来迎(ying)接，将外祖宾客请去老人(ren)身前叩首。叩首完毕后(hou)，村中相关(guan)叔伯依礼招待外祖宾客用膳。用膳完毕，乐官吹响唢呐，请外祖宾客再叩首，准(zhun)允师爷们给老人(ren)“做功(gong)德”。得(de)到外祖宾客应允后(hou)，师爷们便开始为老人(ren)“做功(gong)德”。首先，由师爷“奉神”，接着是(shi)老人(ren)入殓，入殓一般是(shi)由旁亲帮(bang)忙。入殓之后(hou)，先后(hou)进行“行香(xiang)”、“排八仙”、“排满堂”、“销(xiao)罪（男）/还(hai)胎（女）”、“点(dian)五更（掀族(zu)）”、“游(you)食殿（孝子贤孙跪恩谢罪）”、“赎身”、“上桥(qiao)”、“送佛”。将佛送走之后(hou)，“功(gong)德”便做完了。做完“功(gong)德”之后(hou)，便是(shi)老人(ren)“还(hai)山（下葬）”。

老人(ren)劳累一生，子女们尽最后(hou)的孝道，为之“建(jian)斋(zhai)销(xiao)罪”，使其“功(gong)德圆满”，跪送最后(hou)一程。老人(ren)销(xiao)去一生的罪恶(e)，入土为安，从(cong)此，存于子孙后(hou)辈于初(chu)一十(shi)五、清明中元的祭祀之中。

尾声

尽管村里的养(yang)老生活会面对这样(yang)那样(yang)的问题，但随着乡村振兴的不(bu)断推(tui)进，武丰村的养(yang)老服务体系在(zai)不(bu)断的完善。在(zai)村委门口的报刊架(jia)上，可以看到“百千万工程”的宣传小册将乡村养(yang)老服务列为重(zhong)要的工作内容。在(zai)与村委委员陈永清谈话中，他也透露：2022年，村委就集体讨论过关(guan)于推(tui)进村民养(yang)老文娱设施的建(jian)设工作，计划(hua)在(zai)村委办公楼旁边建(jian)立文娱广场，让(rang)村中老人(ren)们可以享受比较丰富的文娱活动，该计划(hua)已形(xing)成申(shen)请文件提交上级部门。永清叔谈到：工作难(nan)以开展的原因在(zai)于没有资金。目前，武丰村的主要集体收入源自“生态林”，但是(shi)“生态林”的钱已经分付到户；“没钱要做什么事业也做不(bu)起来，我们在(zai)村委也想为村中做点(dian)事业，但是(shi)没有钱什么都难(nan)做……”

村委报刊架(jia)上的“百千万工程”的小册子，摄于2024.02.14

此次回乡，笔(bi)者看到村里情况(kuang)较上次回乡时变化许(xu)多(duo)。进村公路(lu)拓宽工程已基本完成，春节走亲戚时，村中汽车不(bu)再拥(yong)堵(du)；村中卫生站也比之前多(duo)了一个，且站内环境比之前变好很多(duo)；与村中老人(ren)交谈时，大(da)家也感叹如今生活比以前越来越好，也相信之后(hou)的生活会慢慢变好。只是(shi)，整体的发展需要长时间的推(tui)进。

版权号:18172771662813     以上就是本篇文章的全部内容了，欢迎阅览 ！
     资讯      企业新闻      行情      企业黄页      同类资讯      首页      网站地图      返回首页 移动站 , 查看更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