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亦神亦祖:历史人类学视角下粤西南地区的社会史,冼夫人,研究,冯宝
2024-07-14 19:17:16
亦神亦祖:历史人类学视角下粤西南地区的社会史,冼夫人,研究,冯宝

传统中国的(de)中央与地方,一直(zhi)是学界探究传统中国社(she)会建立与维系的(de)重要(yao)视角。大一统背景下,中央如何(he)实(shi)现(xian)控制力(li)量的(de)下沉,以及地方对中央渗透的(de)因应,更成为研究央地关系的(de)主要(yao)面向。针对中央与地方这对充满张力(li)的(de)议题,国内外(wai)学者从政治、经济、军事等领域(yu)做了许多富有创建性的(de)研究,也取得了众多瞩目的(de)成果,但(dan)这些研究无法完全将(jiang)央地的(de)复杂(za)性嵌套进解释逻辑之中。近代以来,更多学者将(jiang)研究视角对准“文化”领域(yu)。尤(you)其是“国家”观念在地方的(de)想(xiang)象与建构,更是成为孔飞力(li)以及华南学派的(de)重要(yao)探究内容。

不同于孔飞力(li)关注中华帝国晚期(qi)政治的(de)宏大叙事和对国家人格化体现(xian)的(de)君(jun)主和各级官员体制关系的(de)探讨,华南学派更注重国家在地方的(de)文化、祖训等移风易俗内在化构建的(de)探讨。也即孔氏的(de)“著述(shu)中始终渗透着一种将(jiang)‘中国’当做一个具有多样性及多元化的(de)整体来看待”,而华南学派在宏观背景下区域(yu),尤(you)其是“华南”地区的(de)社(she)会发(fa)展脉络,着重研究区域(yu)的(de)宗族(zu)、民间信仰等内容。随着研究的(de)深入(ru),华南学派以其在史学研究中提供的(de)丰富史实(shi)和独(du)特方法论价值,成为学界愈加重视的(de)史学流派。华南学派比(bi)较有代表性的(de)前辈学者有陈春生(sheng)、郑振满、赵世(shi)瑜、刘志伟以及海外(wai)的(de)科大卫、萧凤霞、蔡志祥等。新生(sheng)代学者包括贺喜(xi)、宋怡明等。

贺喜(xi)作为华南学派中的(de)年轻学者,其研究一直(zhi)为学界所重视。她的(de)专著《亦神亦祖:粤西南地区信仰构建的(de)社(she)会史》(后文简称(cheng)《亦神亦祖》)、《雷民雷神》、《秘密社(she)会的(de)秘密:清(qing)代的(de)天地会与哥(ge)老会》以及与科大卫教授合编(bian)的(de)《浮生(sheng):水上人的(de)历(li)史人类学研究》成为很多高校历(li)史专业学生(sheng)的(de)必(bi)读书(shu)目。《亦神亦祖》是贺喜(xi)根据其博(bo)士论文改写而成,最早收录在香港大学香港人文社(she)会研究所和中山大学历(li)史人类学研究中心合编(bian)的(de)《历(li)史·田野丛书(shu)》中。作为第一部研究雷州半岛民俗和文化信仰的(de)专著,2011年6月,生(sheng)活·读书(shu)·新知三联书(shu)店最先出版该书(shu),2023年8月,社(she)会科学文献(xian)出版社(she)再版该书(shu)。

《亦神亦祖》一书(shu)以粤西南及海南岛作为研究对象,以该地区的(de)祭祀现(xian)象作为研究内容,作者用“公藏机构的(de)历(li)史文献(xian)”和田野考察(cha)中搜集到的(de)碑记(ji)、族(zu)谱(pu)和科仪书(shu)等民间文书(shu),着重展现(xian)“处于流官与土司制度交界之处的(de)区域(yu)在漫(man)长的(de)历(li)史时(shi)期(qi)如何(he)在礼仪上进行表达”。当然,以上研究内容和展现(xian)并(bing)非作者的(de)最终目的(de),贺喜(xi)通过本书(shu)想(xiang)要(yao)探讨的(de)“不止是地方的(de)历(li)史发(fa)展”,而且要(yao)“勾勒和建立一个展示中国社(she)会不同地点(dian)的(de)社(she)会结构以及当地人的(de)意识形态模型演变的(de)年表,”以“探讨国家扩(kuo)张所影响的(de)社(she)会形态”,进而助力(li)于史学界对“宋以后国家与地方社(she)会的(de)关系有更为深入(ru)的(de)了解。”

《亦神亦祖》,作者:贺喜(xi),社(she)会科学文献(xian)出版社(she)2023年8月。

撰文|陈枫

冼夫人传说(shuo):

粤西南少数民族(zu)的(de)早期(qi)归化

传统中国的(de)中央王朝对粤西南的(de)管控,学界一般认为从冼夫人开始。据史料记(ji)载(zai),冼夫人生(sheng)于南朝梁天监十一年(公元512年)的(de)南越高凉冼氏。冼氏世(shi)代为南越首领,跨居山洞,部落十余万(wan)家。冼夫人自小就聪(cong)慧贤明,善于筹划,表现(xian)出了卓越的(de)领袖能(neng)力(li)和军事才能(neng)。《北史》说(shuo)冼夫人“幼贤明,在父母(mu)家,抚巡部众,能(neng)行军用师,压服诸越。”当时(shi)作为少数民族(zu)的(de)百越人“俗好(hao)相(xiang)攻击”,冼夫人“每劝宗族(zu)为善,由是信义结于本乡”,当冼夫人的(de)兄长南梁州刺史冼挺“恃(shi)其富强,侵掠傍郡(jun),岭表苦之”,然“夫人多所规谏,由是怨隙止息”,海南、儋耳地区少数民族(zu)“归附者千余洞”。梁大同初(公元535年)罗州刺史冯融听说(shuo)冼夫人的(de)事迹(ji),为其子高凉太守冯宝(bao)下聘为妻。除了冼夫人的(de)贤名外(wai),也有学者认为冯融为冯宝(bao)下聘是以联姻的(de)方式巩固(gu)统治。“融本北燕苗裔(yi),从其祖父起,三世(shi)在岭南为守牧(mu),他(ta)乡羁旅,号令不行”,冼夫人嫁给冯宝(bao)后,“诫约本宗,使从民礼”,“其夫参决词讼(song),首领有犯法者,随亲不纵”,“自后政令有序(xu),人莫(mo)敢为”。

冼夫人见诸史端,为后人纪念,除上文提到的(de)开发(fa)百越,保境安民外(wai),更因为她的(de)国家观。她本有称(cheng)霸割(ge)据百越的(de)实(shi)力(li),但(dan)其与中央王朝一直(zhi)有良(liang)好(hao)的(de)关系,甚至在朝代更替(ti)后归顺新的(de)中央政权。梁末(mo)侯景之乱时(shi),高州刺史李迁仕聚众妄图造反,并(bing)派人“遣召冯宝(bao)”,“宝(bao)欲往,夫人止之”。冼夫人认为:“刺史无故不合召太守,必(bi)欲诈君(jun)共为反耳”,于是教夫君(jun)“称(cheng)有疾”,“以观其势”。果然,数日后李迁仕起兵造反,派军队进驻灨石,拒阻官军。冼夫人又为冯宝(bao)支招将(jiang)计(ji)就计(ji),“遣使诈之,卑辞厚礼,云身(shen)未敢出,欲遣妇往参。彼闻之喜(xi),必(bi)无防(fang)虑,于是我将(jiang)千余人,步担杂(za)物,畅言输赕,得至栅下,贼(zei)必(bi)可图。”李迁仕果然不戒备,“夫人击之,大捷”,李退守宁都。接着,冼夫人又率(lu)兵与梁都督陈霸先所帅官军会师灨石,合击叛贼(zei)。此次军事合作,冼夫人与陈霸先之间留下了很好(hao)的(de)印象。冼夫人对冯宝(bao)说(shuo):“陈都督大可畏,得众心,必(bi)能(neng)平(ping)贼(zei)”。希(xi)望冯宝(bao)全力(li)资助配(pei)合陈。

梁陈政权交替(ti)之际,岭南动荡。陈武帝永定二(er)年(公元558年)冯宝(bao)去世(shi),冼夫人派他(ta)的(de)儿(er)子冯仆率(lu)领岭南众酋首到丹阳(yang)朝拜陈霸先,被陈封(feng)为阳(yang)春郡(jun)守。陈朝初年,岭南州郡(jun)纷争,各自趁机扩(kuo)大地盘。广州刺史欧阳(yang)屹(yi)联合其父亲长河豪族(zu)欧阳(yang)颜起兵叛乱,割(ge)据广州。跟上次李迁仕一样,欧阳(yang)父子也召冯仆来高安,引诱其参与反陈。冯仆犹豫不决,派人求教冼夫人,冼夫人曰:“我为忠(zhong)贞,经今两代,不能(neng)惜汝,辄负(fu)国家”。她不顾(gu)儿(er)子的(de)安危发(fa)兵据境,同时(shi)“帅百越酋长迎(陈车骑将(jiang)军)章昭达……内外(wai)逼之,纥徒溃散”。欧阳(yang)父子叛乱被镇压后,冯仆也因冼夫人的(de)功劳(lao)被封(feng)为信都侯,加封(feng)中郎(lang)将(jiang),转石龙太守。同时(shi),为了表彰冼夫人的(de)功绩,陈霸先特派遣使节,持节册封(feng)冼夫人为中郎(lang)将(jiang)、石龙太夫人,并(bing)赠与绣服车马、鼓乐队、以及旌节仪仗,发(fa)放“卤簿一如刺史之仪”。至德三年(公元585年)冯仆因病去世(shi),至德四年后,陈朝灭亡(wang)。岭南百越一度不听命于中央朝廷,数郡(jun)共奉冼夫人为“圣母(mu)”,保境安民。

隋文帝统一中原后,派韦洸安抚岭南,陈朝遗将(jiang)徐璒据守南康,韦洸受阻。当时(shi)还(hai)是晋王的(de)杨广将(jiang)陈主遗冼夫人的(de)文书(shu)、犀杖、兵符等信物交给夫人,“谕(tou)以(陈)国亡(wang),令其归化于隋”。冼夫人验明信物,知道陈确(que)实(shi)已(yi)经亡(wang)国,于是率(lu)领数千百越首领“尽日恸(tong)哭”,其后派其孙冯魂率(lu)众到广州迎接韦洸,隋朝也实(shi)现(xian)了对岭南的(de)统治。隋文帝为了表彰冼夫人和冯魂在统一中的(de)作用,“表冯魂为仪同三司,册夫人为宋康郡(jun)夫人”。开皇(huang)十年(公元590年),地处番(fan)禺(yu)的(de)酋长王仲宣叛乱造反,百越很多首领响应,将(jiang)主事越地的(de)韦洸困于广州城。冼夫人派孙冯暄率(lu)军解救韦洸。冯暄与造反的(de)首领陈佛(fo)智是故交,不想(xiang)与佛(fo)智为敌。冼夫人大怒,派人将(jiang)暄押入(ru)州城的(de)监狱,另派年方十八(ba)的(de)孙子冯盎挂帅出征(zheng)。陈佛(fo)智在当时(shi)已(yi)经威名远播,并(bing)未将(jiang)冯盎放在眼里。然而冯盎初露锋芒,迅速(su)出击,击溃陈佛(fo)智部,陈也兵败被杀。冯盎进军南海,与大将(jiang)军鹿愿(yuan)合兵一处,平(ping)定王仲宣叛乱。在战斗中,冼夫人也披甲乘马,与护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。隋文帝对夫人及冯氏几代的(de)表现(xian)非常惊异,任命冯盎为高州刺史,赦免(mian)冯暄罪责(ze)的(de)同时(shi),任命其为罗州刺史,追赠冯宝(bao)为广州总管、谯国公。册封(feng)冼夫人为谯国夫人,并(bing)将(jiang)宋康邑回授冯仆妾冼氏。设立谯国夫人幕府,置长史以下官属,给印章,听发(fa)部落六州兵马,若有紧(jin)急事务,可以便宜从事。隋皇(huang)后也赠与冼夫人首饰(shi)和宴(yan)服,冼夫人将(jiang)其放入(ru)金匣,和梁、陈朝获赠赐的(de)宝(bao)物各藏一库(ku),每年都拿出来,警示子孙曰:“此忠(zhong)孝之报也。”仁寿初(公元601年),冼夫人去世(shi),隋文帝追封(feng)其为敬诚夫人。

海南海口,冼夫人纪念馆。图/IC photo

冼夫人“三代忠(zhong)心,能(neng)运筹帷幄、行军作战”的(de)事迹(ji)先由唐代名臣(chen)魏征(zheng)主持编(bian)撰的(de)《隋书(shu)》见诸史册。贞观三年至十年(公元629-636年)姚思谦(qian)编(bian)纂(zuan)《陈书(shu)》和《梁书(shu)》时(shi),虽然没有专门为冼夫人立传,但(dan)其事迹(ji)仍有提及。贞观年间,李延寿在编(bian)修《北史》时(shi),借(jie)鉴了《隋书(shu)》内容,使冼夫人形象更加立体。

冼夫人如何(he)从一个历(li)史人物,即所谓的(de)“祖”,变为粤西南地区崇拜的(de)女神,即冼夫人如何(he)神化变为地区信仰,其背后有深层的(de)因素。根据贺喜(xi)考证,“宋人以为,冼夫人和雷神的(de)信仰于南汉就已(yi)发(fa)端。南汉政权曾分别敕封(feng)过这两位神明,宋代的(de)封(feng)号就是在此基础上的(de)承认与追加。”但(dan)冼夫人成为“由祖变神”的(de)前提,贺喜(xi)认为还(hai)是贞观时(shi)期(qi)史官对冼夫人形象的(de)确(que)立,尤(you)其是魏征(zheng)对“冼夫人归顺陈隋二(er)朝,尽心事主的(de)事迹(ji)与家风作为冯氏家族(zu)忠(zhong)诚唐王朝”宣传的(de)设想(xiang),当然魏征(zheng)的(de)“胡越一家”的(de)设想(xiang)也得到唐太宗的(de)赏(shang)识。此后,各朝的(de)“皇(huang)帝、冯氏家族(zu)或支持冯氏家族(zu)的(de)臣(chen)僚都需要(yao)塑造一位忠(zhong)义的(de)岭南圣母(mu)。”唐中叶至宋代,粤西南的(de)冯氏家族(zu)逐渐衰落,该地区“再也没有一个土酋家族(zu)可以取而代之”。从宋代开始,中央政权在地方社(she)会建立一套“正规的(de)机制普及儒家的(de)伦理、道德与学说(shuo)”,即在文化上进行“移风易俗的(de)努力(li)”。

贺喜(xi)认为,宋代对广东西南地区的(de)开发(fa)与侬智高的(de)起义和海上丝绸之路贸易以及朝野对产自黎峒名贵香料和牛的(de)需求有关。具体来说(shuo),侬智高起义改变了宋廷对“岭南的(de)认识”,不宿重兵的(de)两广地区,变成了抵御安南的(de)边陲(chui)。“朝廷将(jiang)广西与广东诸州划分为‘沿边’和‘次边’,设计(ji)建立地方自保的(de)军事机构和组织”。对外(wai)贸易和香料与牛需求,更是大大提高了粤西南的(de)地位。宋廷实(shi)现(xian)“移风易俗”的(de)重要(yao)举措是对土著居民进行信仰引导。尽心事主、维护中央王朝统一,同时(shi)又在历(li)史上有极高影响力(li)的(de)冼夫人成为不二(er)人选。宋太宗赵炅八(ba)世(shi)孙赵汝适编(bian)写的(de)《诸蕃志》中,提到了儋州的(de)儋耳夫人祠。儋耳夫人即冼夫人。南汉时(shi),冼夫人被封(feng)为“永清(qing)夫人”,宋高宗绍兴二(er)十一年(公元1151年),赵构又赐额“永济”,三十二(er)年封(feng)“显应夫人”。“南宋四大名臣(chen)”之一的(de)李光的(de)《儋耳庙碑》,是目前所见最早的(de)关于冼夫人庙的(de)碑刻。在碑文中,李光把(ba)儋州风俗的(de)演变与冼夫人的(de)庇佑联系起来,他(ta)认为“儋州向来‘虽无富民,而风俗简约’,近年来‘风俗稍变’,人知科举求学,这是冼夫人护国庇民的(de)功劳(lao)。”李光认为儋县当地官员和乡民对冼夫人的(de)虔诚成都胜过了“南海城隍(huang)二(er)神”,究其原因,贺喜(xi)认为除了冼夫人可以“民有疾苦,求无不应”外(wai),这座庙宇还(hai)是处理黎人事务的(de)重要(yao)场所。《诸蕃志》就曾记(ji)载(zai),黎部土酋归附时(shi)首领们(men)如何(he)在冼夫人庙前盟誓的(de)。贺喜(xi)认为这个仪式包含了琼管官员和本地土酋对冼夫人的(de)共同认可。即对于官员而言“冼夫人‘累世(shi)策勋(xun),有平(ping)寇之功’,是朝廷怀柔(rou)远人的(de)象征(zheng)”,而对于本地土酋而言,“他(ta)们(men)也认可冼夫人的(de)灵(ling)异与神威”。这也正是《诸蕃志》认为“海外(wai)黎峒多窃发(fa),惟儋独(du)全,夫人之力(li)也”的(de)原因。

当然,宋王朝的(de)最终目的(de)并(bing)不是在粤西南地区培植一个唐代时(shi)期(qi)的(de)土酋上层社(she)会,而是“通过创设学校,修建孔庙,敕封(feng)神明,改变礼俗,在基层社(she)会直(zhi)接建立起沟通化外(wai)边民与王朝礼仪的(de)渠道。”也即唐宋之间,朝廷在粤西南的(de)统治政策发(fa)生(sheng)了一个改变,即——“朝廷由培养贵族(zu)土酋家庭(ting)转向建立与推广社(she)会整合的(de)机制”。冼夫人刚好(hao)在这个转变的(de)交融点(dian)上,冼夫人也由此从本地土酋家族(zu)的(de)“祖”变为王朝敕封(feng),影响地方信仰的(de)“神”。

雷祖崇拜:

中央王朝在粤西南地区的(de)礼仪改革

粤西南的(de)雷州以多雷雨天气而著称(cheng),雷电带给当地人的(de)震撼也促使本地产生(sheng)了对雷的(de)崇拜。

唐代以来的(de)传奇和杂(za)记(ji)中就保留了大量关于雷州雷神的(de)传说(shuo)。当然,雷神故事和雷神信仰,也随着时(shi)代变迁不断发(fa)生(sheng)变化。尤(you)其宋代以后,雷州地区的(de)雷祖崇拜发(fa)生(sheng)了改变。中央王朝在粤西南地区的(de)礼仪改革,正是这一改变的(de)内在缘由。

在唐代的(de)传奇和杂(za)记(ji)中就保留了大量关于雷州雷神的(de)传说(shuo)。但(dan)这些记(ji)载(zai)中,雷神的(de)形象类似兽(shou)类。其大致形象是“状类熊猪,呼风唤雨”,雷州当地居民对其态度是“畏之、祀之,又斗之、食之”,而且有卵生(sheng),由雷哺乳的(de)特点(dian)。后来雷神的(de)形象逐渐拟人化,出现(xian)一个名为“陈义”的(de)雷种,唐代沈既(ji)济《雷民传》中即有关于陈义的(de)记(ji)载(zai),在《雷民传》中,作为“雷种”的(de)陈义虽然是卵生(sheng),由雷哺乳,但(dan)不再是“兽(shou)状天神,而是人。”《雷民传》还(hai)记(ji)录了另一个关于雷卵的(de)故事。

这个故事记(ji)载(zai)有雷州的(de)猎(lie)户,饲(si)养了一条狗,有十二(er)只耳朵。每次打猎(lie)的(de)时(shi)候,猎(lie)户就笞打狗,狗的(de)几只耳朵动,就能(neng)获得几只猎(lie)物。有一天,狗的(de)十二(er)只耳朵全都动了起来,也不追逐野兽(shou),而是跑到海边吠叫,郡(jun)里的(de)人跑过去看,捡回十二(er)只很大的(de)卵,放置在室内。后来一天突然风雨大作,这场风雨好(hao)像从室内发(fa)出一样,等风雨停歇之后,郡(jun)人到室内查看,卵已(yi)经破了,只留下卵壳。后来,郡(jun)里的(de)人把(ba)卵壳分开保留,保留卵壳的(de)人后来都成为了豪族(zu)。

宋代开始伴随着水利开发(fa)和雷州地区儒学的(de)兴盛,士绅势力(li)逐渐扩(kuo)大,各地纷纷建立先贤祠和学校。也是从宋代开始,雷祖的(de)故事逐渐“士大夫化”。北宋大中祥符年间(公元1008-1016年),雷州知府吴千仞,搜集本地见闻撰写的(de)《英山雷庙记(ji)》,作为“方志所收集关于雷州雷庙最早的(de)传记(ji)”,开始将(jiang)雷神的(de)故事与唐代雷州首任刺史陈文玉(yu)建立起联系。陈文玉(yu)也跟冼夫人的(de)后人有所承接,根据《广东通志》、《雷州府志》等史书(shu)的(de)记(ji)载(zai),冼夫人曾孙冯智彧卸任东合州(治所在海康县,即今雷州市)刺史后,境内少数民族(zu)动乱,朝廷委派的(de)两人此时(shi)也于半途遇刺。贞观五年(公元631年)陈文玉(yu)任东合州刺史。在任上,他(ta)平(ping)息境内少数民族(zu)纷争,捐出俸(beng)禄,修筑(zhu)城墙(qiang),引入(ru)中原文化,使各少数民族(zu)“向化,民俗丕变”。为了表彰他(ta)的(de)功绩,贞观十六年(公元642年)唐太宗褒(bao)封(feng)陈文玉(yu)为雷震王,特遣礼部侍郎(lang)吴从殷督郡(jun)官于城西南隅建祠奉祀,后称(cheng)“雷祖祠”。根据《雷祖志》记(ji)载(zai),从唐太宗开始到清(qing)乾隆帝褒(bao)封(feng)“康济宣威布德之神”,历(li)代王朝对“雷祖”陈文玉(yu)的(de)褒(bao)封(feng)多达14次。贺喜(xi)分析(xi)认为,陈文玉(yu)既(ji)是“雷种”又是刺史,并(bing)且与生(sheng)俱来自带的(de)“身(shen)体印记(ji)”,使陈文玉(yu)“神、人与地点(dian)融合在了一起。”

到清(qing)代,“雷祖”陈文玉(yu)的(de)故事记(ji)述(shu)更加成熟饱满。袁(yuan)枚(mei)在其短篇(pian)小说(shuo)《子不语》,《雷祖》中融合了卵生(sheng)雷祖和陈文玉(yu)的(de)个人经历(li),在多耳猎(lie)犬找(zhao)到米斗大的(de)卵的(de)基础上,增加了第二(er)天雷电交加,风雨大作,霹雳劈开卵,陈文玉(yu)出生(sheng)。长大后陈文玉(yu)考中进士,做了本州太守,政绩卓越,五十七岁(sui)时(shi),肘弯处长出两只翅膀,腾空飞走,成为雷神。

但(dan)是陈文玉(yu)成为雷神的(de)人格化,又与其作为陈氏祖先的(de)家族(zu)认同产生(sheng)了矛(mao)盾(dun)。贺喜(xi)认为“雷神作为祖先,远在早期(qi)的(de)祭祀已(yi)经确(que)定”,也即“雷祖祖先与神明合二(er)为一的(de)重叠身(shen)份”在宋代“理学”出现(xian)前就已(yi)经发(fa)生(sheng)。直(zhi)到宋代儒家大力(li)推广宗族(zu)伦理,陈文玉(yu)身(shen)上打雷的(de)“雷神”形象才逐渐淡化,明中叶后,雷州和海南的(de)宗族(zu)礼仪逐渐建构,尤(you)其到清(qing)代以后,经过陈氏族(zu)人的(de)努力(li)和朝廷官员的(de)提倡,“卵生(sheng)的(de)雷种陈文玉(yu)由聪(cong)明正直(zhi)之神变成了乡贤祠奉祀的(de)贤。”

广东湛江市雷祖祠,大殿(dian)匾额。图/IC photo

中央王朝对粤西南地区

统治策略的(de)嬗变

与陈文玉(yu)一样,“在地方社(she)会士大夫化过程中”(明朝中后期(qi)),冼夫人的(de)故事也被不同的(de)人群所重视和重构。“旧电白出现(xian)以冯宝(bao)嫡裔(yi)自居的(de)冯氏家族(zu)”,周围的(de)冯姓家族(zu)以及冼姓家族(zu)也开始将(jiang)家族(zu)的(de)故事与冼夫人、冯宝(bao)的(de)谱(pu)系联系起来。究其原因,除了宋代儒家推广的(de)宗族(zu)文化外(wai),借(jie)用冼夫人的(de)崇拜,可以利用“田土登记(ji)的(de)规矩”,以捐献(xian)田产,建立祭拜组织的(de)方式,将(jiang)土地合法化。冼夫人在一定程度上又由已(yi)经被官方认可的(de)“神”,变成了地方宗族(zu)拜祭的(de)“祖”。

其实(shi)冼夫人和雷神陈文玉(yu)“神”与“祖”身(shen)份变换(huan)之间,体现(xian)中央“朝廷”与粤西南“地方的(de)关系发(fa)生(sheng)了关键性的(de)变化。”魏晋南北朝时(shi)期(qi),中央政府统治地方的(de)主要(yao)方式是土酋豪强家族(zu)的(de)归附,而土酋家族(zu)也以“依附国家的(de)制度而显贵”,历(li)史上的(de)冼夫人及其后代也是通过这个方式“而显贵”。隋唐时(shi),中央政权规划粤西南社(she)会,是通过蛮酋的(de)朝贡与封(feng)赏(shang)的(de)方式。在这一方式下,冼夫人在原有信仰基础上逐渐神化,在官方政府的(de)册封(feng)下,成为粤西南地区被认可的(de)正神。同时(shi)上层豪强势力(li)逐渐依旧尾大不掉,“虽然上层豪酋出入(ru)宫廷,深受汉文化影响”,但(dan)是“豪酋社(she)会原有的(de)结构没有受到冲(chong)击和触动。”

宋代开始,朝廷对粤西南的(de)统治力(li)量与隋唐时(shi)期(qi)有了根本区别,虽然当时(shi)豪酋势力(li)依然很强大,宋廷任命的(de)地方官员“尚未以武力(li)迫(po)使豪酋屈服”,地方“安靖主要(yao)依赖(lai)峒首之间仪式性的(de)约束”,但(dan)政府已(yi)经开始在地方推行教化,移风易俗;此外(wai),政府还(hai)开始对基层社(she)会建立牍籍,编(bian)排差役。明代对于那方土著社(she)会来说(shuo),是一个基层社(she)会大变革的(de)年代。改土归流和里甲制度的(de)推广,使粤西南少数民族(zu)不仅在文化上接受教化,而且在行政上从“蛮”与“瑶”变成了编(bian)户的(de)“民”。地方酋族(zu)逐渐式微,名宦和乡贤为代表的(de)士族(zu)阶层兴起。

从冼夫人与雷祖的(de)信仰来看,明清(qing)时(shi)期(qi),国家的(de)制度渗透到乡村,“一方面越来越多的(de)冯氏人/陈氏人以冯保和冼夫人/雷祖为祖先通过文字(zi)以及依托文字(zi)为载(zai)体的(de)制度(例如编(bian)修族(zu)谱(pu)),把(ba)地方的(de)传统与中央联系起来”;另一方面“地方历(li)史的(de)塑造者用中央对当地的(de)政策,重构自己的(de)传统”。而祖先与神明合二(er)为一的(de)冼夫人与雷祖,也成为冯氏和陈氏宗族(zu)建立宗族(zu)伦理和规范的(de)重要(yao)寄托,粤西南地区也逐渐从“化外(wai)”走向“化内”。

撰文/陈枫

编(bian)辑/李永博(bo)

校对/薛京宁

发(fa)布于:北京市
版权号:1817277166281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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