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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革派赢了,伊朗新总统会优先"亲善"西方吗?,佩泽什基安,经济,问题
2024-07-15 00:14:42
改革派赢了,伊朗新总统会优先"亲善"西方吗?,佩泽什基安,经济,问题

编者按(an):5月19日,伊朗时任总(zong)统易卜拉(la)欣(xin)·莱希在伊朗西北部山区遭遇直(zhi)升机坠机事件不幸(xing)身(shen)亡。在此之后,何人将伊朗继任总(zong)统以(yi)及总(zong)统换届(jie)是否会影响伊朗对(dui)外战略(lue)等问题成为了世界关注的(de)焦点(dian)。

根据最新选票统计结果,在7月5日举行的(de)第二轮伊朗总(zong)统大选中,被视作改革派(pai)的(de)佩泽什基安获得(de)1638.4万张选票,占总(zong)选票数的(de)53.6%,击败前伊核谈判代表贾利利成为下一任伊朗总(zong)统。改革派(pai)的(de)获胜出乎很多人的(de)意料(liao),这一结果反映了伊朗国内(nei)政治怎样的(de)现状?是否会改变伊朗与美西方之间(jian)的(de)关系?

巴以(yi)冲突爆发以(yi)来,,伊朗及其各(ge)种形式的(de)盟(meng)友自称为“抵抗轴心”在对(dui)抗美国中东霸权的(de)战线上爆发出极大的(de)战斗力,背后的(de)原因是什么?

针对(dui)以(yi)上问题,观察者网与西北大学中东研究(jiu)所伊朗问题专家(jia)李福泉老师(shi)进行了深入(ru)的(de)交流和(he)讨论。

佩泽什基安向支(zhi)持者致意,庆贺选举胜利IC Photo

观察者网:此次伊朗总(zong)统选举可以(yi)说是一次意外的(de)安排(pai),起因于莱希总(zong)统的(de)意外去世。但随后伊朗国内(nei)并没有出现外界担忧的(de)大动荡。从伊朗的(de)政治体制来说,总(zong)统在领袖的(de)权威之下,一般扮(ban)演着什么样的(de)角色?发挥着多大的(de)作用?

李福泉:1979年伊斯兰革命胜利后,霍梅尼(ni)及其追随者经过复杂的(de)制度设计,建立了独特的(de)法基赫体制。法基赫(Faqih),即(ji)作为教法学家(jia)的(de)霍梅尼(ni),成为这一体制的(de)灵魂与核心。法基赫体制既不是对(dui)西方的(de)简单模仿,也不是向传统的(de)断然回归。

法基赫体制融合了本土的(de)传统因素和(he)外来的(de)现代因素,具有较强的(de)稳定(ding)性和(he)生命力。正如1979年后这个国家(jia)的(de)全称“伊朗伊斯兰共和(he)国”所显示的(de)那样,伊朗试图实现2000多年的(de)民族性、1000多年的(de)宗教性和(he)100多年的(de)现代性的(de)结合与统一。

国内(nei)部分媒体把伊朗领袖哈梅内(nei)伊称为“精神(shen)领袖”或“宗教领袖”,这是一种对(dui)其实际职能的(de)曲解(jie)。伊朗领袖首先(xian)是一个政治职位,政治性是其第一属性。伊朗领袖的(de)权威主要的(de)不是在宗教或者精神(shen)领域,而是在政治领域。对(dui)于伊朗现任领袖哈梅内(nei)伊的(de)言(yan)论和(he)决(jue)策,首先(xian)要从政治角度,而不是宗教或精神(shen)角度去看待。

伊朗领袖权力广泛,原则上是伊朗内(nei)政外交所有重大问题的(de)最后决(jue)定(ding)者。伊朗领袖是真正意义上的(de)国家(jia)元首,总(zong)统则是政府(fu)首脑。在高度制度化的(de)法基赫体制下,莱希总(zong)统的(de)意外去世,不会引发伊朗国内(nei)大规模的(de)动荡。新一任总(zong)统的(de)诞生完全按(an)照宪法明确规定(ding)的(de)程序进行。

总(zong)统通过全国大选而产生,代表着比较广泛的(de)民意。总(zong)统享有多种行政权力,直(zhi)接参与国家(jia)核心决(jue)策,是国家(jia)治理(li)方面的(de)主要负(fu)责人。总(zong)统负(fu)责制定(ding)国家(jia)的(de)经济政策,在民生和(he)经济领域担负(fu)着最主要的(de)责任。总(zong)统有权任命副总(zong)统和(he)内(nei)阁部长,但需要议会投(tou)票确认。总(zong)统还是确定(ding)国家(jia)利益委员会的(de)核心成员,也是最高国家(jia)安全委员会主席。另外,在领袖去世和(he)辞职等情况下,总(zong)统、司法总(zong)监和(he)宪法监护委员会中的(de)一名宗教学者成员等三人共同组成委员会,履行领袖职权,直(zhi)到新的(de)领袖产生。领袖的(de)权威确实大于总(zong)统,但总(zong)统依然有相当的(de)决(jue)策空间(jian)和(he)自主性。

当然,无论就宪法还是现实而言(yan),总(zong)统的(de)权力受到多方面制约(yue),缺乏军事指挥权是伊朗总(zong)统相比美国总(zong)统的(de)一个很大的(de)不同。伊斯兰革命卫队就是处于总(zong)统权限之外的(de)一个特殊存在。伊朗与哈马斯和(he)黎巴嫩(nen)真主党等多个亲伊朗组织之间(jian)的(de)关系,是由伊斯兰革命卫队决(jue)定(ding)的(de),总(zong)统缺乏足够的(de)影响力。

观察者网:伊朗本次总(zong)统大选的(de)投(tou)票率很低,这说明了什么呢?佩泽什基安为什么能够成功当选伊朗总(zong)统呢?

李福泉:近几年,虽然领袖哈梅内(nei)伊频(pin)频(pin)号召伊朗人积极投(tou)票,但伊朗的(de)三大全国性选举,即(ji)议会选举、专家(jia)会议选举和(he)总(zong)统选举的(de)投(tou)票率总(zong)体呈越来越低的(de)趋势。这显然是伊朗伊斯兰政府(fu)内(nei)在危(wei)机的(de)体现,其首要原因在于伊斯兰革命胜利45年后,许多伊朗人在经济领域越来越缺乏获得(de)感。

两(liang)伊战争结束后,保守派(pai)和(he)改革派(pai)领导人都曾担任总(zong)统,但都未能根本解(jie)决(jue)伊朗的(de)发展问题。通货膨(peng)胀、物价飞涨、就业困(kun)难等等民生问题,在持续消(xiao)耗着伊朗人的(de)耐心。对(dui)于许多伊朗人而言(yan),投(tou)票没有任何意义,因为无论谁(shui)当选总(zong)统,都无法带(dai)来积极的(de)变化。

实际上,领袖哈梅内(nei)伊和(he)伊朗高层对(dui)这一危(wei)机有着清(qing)醒的(de)认识,莱西担任总(zong)统期间(jian)具有强烈的(de)改善经济状况的(de)意图,但效果并不明显。回顾过去45年的(de)历史,我们会发现,伊斯兰政府(fu)实现了伊朗绝对(dui)的(de)独立自主,建立了强大的(de)国家(jia)组织能力,但始终(zhong)面临(lin)着民众对(dui)美好生活的(de)向往与政府(fu)发展经济能力不足之间(jian)的(de)尖锐(rui)矛盾。

佩泽什基安的(de)当选出乎许多人的(de)意料(liao)之外。佩泽什基安是改革派(pai)代表,在选举前声誉和(he)影响并不突出。佩泽什基安的(de)当选说明,许多对(dui)现状不满但又对(dui)选举和(he)体制抱有希望的(de)伊朗人再(zai)次选择了改革派(pai),试图以(yi)此换来改变现状的(de)机会。佩泽什基安就任总(zong)统后面临(lin)着内(nei)政外交的(de)巨大挑战,如何发展经济依然是迫在眉睫的(de)难题。依据他在总(zong)统辩论中的(de)发言(yan),他将会把改善与美西方的(de)关系作为解(jie)决(jue)国内(nei)经济问题的(de)关键。这一思路与莱西总(zong)统形成了鲜明的(de)差别(bie)。

伊朗举行总(zong)统选举第二轮投(tou)票,候选人、伊朗前卫生部长佩泽什基安进行投(tou)票。IC Photo

佩泽什基安大概率会把对(dui)美和(he)西方的(de)关系作为外交工作的(de)重点(dian)方向,甚至优先(xian)方向。他将会向美国和(he)西方释放善意,会积极与美西方接触和(he)谈判,以(yi)此实现部分解(jie)除制裁和(he)发展国内(nei)经济的(de)目标。

佩泽什基安很难改变“抵抗轴心”与以(yi)色列(lie)对(dui)抗的(de)态势。向领袖哈梅内(nei)伊直(zhi)接负(fu)责的(de)伊斯兰革命卫队掌(zhang)控着与“抵抗轴心”成员的(de)交往,“抵抗轴心”方向的(de)外交不在总(zong)统和(he)外交部的(de)权限之内(nei)。鲁哈尼(ni)总(zong)统时期的(de)外交部长扎里夫对(dui)此曾在私(si)下提出严厉批评(ping),但没有军权的(de)佩泽什基安是无法改变这一传统权力结构的(de)。

佩泽什基安就任总(zong)统后,伊朗和(he)俄罗斯的(de)关系会总(zong)体保持稳定(ding),因为发展与中国和(he)俄罗斯的(de)关系是哈梅内(nei)伊等多数伊朗高层的(de)共识。但佩泽什基安会分散(san)更(geng)多精力去发展与美西方的(de)关系,而且,佩泽什基安会向中国提出更(geng)多要求。佩泽什基安在选举辩论中多次公开批评(ping)中国,抱怨中国为什么不执行两(liang)国2021年签订的(de)25年合作协(xie)议。

观察者网:哈梅内(nei)伊在25号发表讲话(hua),表示“依赖美国的(de)人,是管不好国家(jia)的(de)”,被解(jie)读为是对(dui)候选人的(de)“敲打”,而美国也在同一天宣布,对(dui)与伊朗国防和(he)武装部队后勤(qin)部及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有关的(de)50个实体及个人进行制裁。 美伊关系未来会如何发展?将如何影响伊朗国内(nei)发展和(he)地(di)区安全?

李福泉:自1979年,伊朗和(he)美国已经对(dui)抗45年时间(jian)。领袖哈梅内(nei)伊作为革命元老,具有丰富的(de)对(dui)美交往和(he)斗争的(de)经验。哈梅内(nei)伊很明显早已做出这样的(de)判断,即(ji)美国是不可信的(de),伊朗和(he)美国关系是不可能正常化的(de)。虽然伊朗和(he)美国之间(jian)存在换囚等交易,但这与两(liang)者关系正常化没有丝毫关系。

2018年特朗普退出各(ge)方努力达成的(de)伊核协(xie)议,对(dui)主张发展对(dui)美关系的(de)伊朗改革派(pai)构成了沉重打击,成为哈梅内(nei)伊为首的(de)保守力量眼中美国不可信的(de)又一个证(zheng)明。哈梅内(nei)伊由此更(geng)加(jia)认为,伊朗决(jue)不能以(yi)牺牲自身(shen)的(de)尊严和(he)利益为代价去改善与美国的(de)关系。

哈梅内(nei)伊的(de)讲话(hua)实际上不仅在提醒伊朗国内(nei)许多对(dui)美国抱有幻想的(de)人,也在为将要选出的(de)新总(zong)统划定(ding)对(dui)美外交的(de)原则,即(ji)不要指望通过依靠(kao)美国解(jie)决(jue)伊朗面临(lin)的(de)问题。

正在大选中投(tou)票的(de)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(nei)伊IC Photo

新总(zong)统的(de)产生会对(dui)伊朗外交产生一定(ding)的(de)影响,但无法根本改变伊朗与美国互相对(dui)抗的(de)大局(ju)。在伊朗政坛占据主导地(di)位的(de)保守派(pai)整体上对(dui)美国缺乏信任,对(dui)伊朗外交具有重大影响的(de)伊斯兰革命卫队缺乏与美国关系正常化的(de)意愿(yuan)。另一方面,美国也缺乏与伊朗根本改善关系的(de)动力。美国虽然多次与伊朗秘密接触与谈判,但美国对(dui)伊朗的(de)制裁不仅没有减少,还在不断增(zeng)加(jia)。

现在美国的(de)当权者是在1979年人质危(wei)机后激烈的(de)反伊宣传下成长起来的(de),反对(dui)伊朗在美国近乎一种政治正确。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与我国关系正常化是处于守势的(de)尼(ni)克松政府(fu)在苏联的(de)巨大压力下做出的(de)战略(lue)选择,就实质而言(yan),是对(dui)生存的(de)渴望战胜了仇恨与偏见,但现在的(de)美国严重缺乏动力去克服与伊朗45年的(de)对(dui)抗累(lei)积起来的(de)种种怨恨。更(geng)何况,以(yi)色列(lie)和(he)犹太人还是伊朗和(he)美国关系改善的(de)巨大障碍(ai)。

美伊关系的(de)持续僵化将对(dui)伊朗国内(nei)发展形成负(fu)面影响。美国对(dui)伊朗45年的(de)制裁是伊朗国内(nei)发展遭遇的(de)最大外部影响因素,特朗普开启的(de)极限施压政策更(geng)是重创了伊朗经济。可以(yi)说,美国的(de)制裁与当前伊朗国内(nei)几乎所有的(de)经济问题,比如通货膨(peng)胀、物价上涨和(he)投(tou)资匮乏等等,都存在明显的(de)因果关系。美国的(de)制裁冲击的(de)不仅是美国和(he)伊朗的(de)全方位关系,也是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(jia)的(de)政府(fu)和(he)民众与伊朗的(de)交往。比如我们前往许多国家(jia)旅游,都能在网络平台很方便地(di)提前预订酒店和(he)其国内(nei)机票,但由于美国的(de)金融制裁,这样简单的(de)事情在伊朗无法实现。

伊朗街头,一名戴彩色头巾的(de)妇女走(zou)过街头IC Photo

近年来,伊朗领袖哈梅内(nei)伊提出“抵抗型经济”战略(lue),其目的(de)就是要在制裁常态化的(de)背景下,发展国内(nei)经济。这从一个侧面说明,在哈梅内(nei)伊的(de)预期中,伊美关系很难根本改善,美国制裁不可能解(jie)除,伊朗经济的(de)发展必须在这一认识前提下进行。在此情况下,美国的(de)制裁将持续对(dui)伊朗经济发展造成负(fu)面影响,但伊朗对(dui)美国制裁也已经具备(bei)了一定(ding)的(de)适应力。

1979年以(yi)来,美伊对(dui)抗是中东地(di)区范(fan)围内(nei)的(de)一个主要矛盾,如何打压甚至颠覆(fu)伊朗伊斯兰政府(fu)是美国中东政策的(de)主要内(nei)容(rong)和(he)核心目标。近年来,美国大力推动阿拉(la)伯(bo)世界与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和(he)解(jie),一方面是为了改善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地(di)缘(yuan)环境,另一方面是为了更(geng)大范(fan)围地(di)孤立伊朗,在中东制造更(geng)大规模的(de)阵营对(dui)立。

自去年10月7号哈马斯突袭以(yi)色列(lie)以(yi)来,中东呈现出以(yi)伊朗为核心的(de)抵抗轴心反击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霸权的(de)态势。就安全角度而言(yan),抵抗轴心与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军事对(dui)抗已经上升为中东的(de)顶级矛盾,中东进入(ru)了后冷(leng)战时代前所未有的(de)危(wei)险期。迷信武力的(de)以(yi)色列(lie)持续在加(jia)沙地(di)带(dai)采取军事行动,造成大量巴勒斯坦平民伤亡,使(shi)得(de)巴以(yi)冲突在中东出现大规模的(de)溢出效应。

美国与伊朗的(de)矛盾是抵抗轴心与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关系的(de)主线,但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军事决(jue)策和(he)行动成为当前影响中东安全的(de)第一因素。伊朗和(he)美国虽然处于对(dui)抗状态,但都避免彼此间(jian)发生直(zhi)接的(de)军事冲突。就4月份(fen)以(yi)色列(lie)袭击伊朗驻叙(xu)利亚大使(shi)馆以(yi)来各(ge)国的(de)表现来看,伊朗和(he)美国在避免局(ju)势失控方面具有高度的(de)共识。在美伊关系持续僵化的(de)背景下,以(yi)色列(lie)对(dui)黎巴嫩(nen)真主党的(de)军事行动将是影响中东安全的(de)关键变量。

观察者网:西方媒体一直(zhi)试图将伊朗描述为一个宗教原教旨主义的(de)保守国家(jia),这一描述是否符合现实?真实的(de)伊朗是什么样的(de)国家(jia)?

李福泉:自1979年以(yi)来,西方媒体整体上对(dui)伊朗有两(liang)种并存的(de)描述方式,除了我们熟悉的(de)“伊朗威胁论”,就是“伊朗崩溃论”。

从历史的(de)角度来看,1979年的(de)伊朗伊斯兰革命对(dui)于中东政局(ju)、美伊关系、伊朗自身(shen)以(yi)及世界伊斯兰复兴等许多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(de)转折点(dian)。一个戴缠头的(de)77岁(sui)老人霍梅尼(ni)以(yi)伊斯兰教为旗帜,带(dai)领人民推翻亲美的(de)巴列(lie)维王朝(chao),创建了独特的(de)法基赫体制,并且在政治、经济、社会、文化和(he)外交等各(ge)领域推行伊斯兰化政策。

这场史无前例的(de)革命震惊了世界,使(shi)得(de) “伊斯兰原教旨主义”(Islamic Fundamentalism)正式成为西方新闻(wen)界和(he)学术(shu)界的(de)流行语。70年代末,西方媒体记者们开始频(pin)频(pin)使(shi)用 “原教旨主义”(Fundamentalism,基督教中翻译为“基要主义”)这一源于基督教新教且带(dai)有一定(ding)贬义的(de)词汇来指称和(he)描述这场革命,以(yi)此表明霍梅尼(ni)和(he)伊斯兰革命的(de)复古和(he)反现代特性。进入(ru)80年代,术(shu)语“原教旨主义”迅(xun)速传播,也被国际学术(shu)界广泛接受。

伊朗伊斯兰革命与西方人固有的(de)认识逻(luo)辑完全相悖,被西方人认为是彻(che)底的(de)历史性倒退。按(an)照源于西方的(de)经典现代化理(li)论,世俗化是现代化的(de)必要前提和(he)核心内(nei)容(rong),没有世俗化,就绝不可能有现代化。世俗化的(de)关键就是宗教的(de)私(si)人化,即(ji)宗教要从公共领域退出,成为宗教信仰者个人的(de)事。但在1979年后的(de)伊朗,霍梅尼(ni)为代表的(de)什叶派(pai)乌里玛执掌(zhang)着国家(jia)大权,革命化解(jie)释的(de)什叶派(pai)伊斯兰教是国家(jia)的(de)主要意识形态。

西方人认为,伊朗走(zou)上了错误的(de)发展道路,霍梅尼(ni)为首的(de)乌里玛集团根本没有能力治理(li)国家(jia),伊斯兰政府(fu)很快就会崩溃。“伊朗崩溃论”成为美国不断制裁伊朗和(he)采取“以(yi)压促变”政策的(de)逻(luo)辑前提。既然伊朗反现代的(de)“异端”政府(fu)即(ji)将崩溃,为什么还要与其改善关系呢?

上世纪70年代的(de)伊斯兰革命中,伊朗青年焚烧美国国旗

就事实而言(yan),西方低估了什叶派(pai)乌里玛的(de)政治能力,宗教也确实成为外界认识伊朗的(de)一大障碍(ai)。学术(shu)界对(dui)伊朗有“神(shen)权共和(he)国”或“神(shen)权政体”的(de)相关称呼,它们凸显了人们意识中宗教对(dui)于伊朗的(de)巨大影响。但事实上,世间(jian)并不存在所谓的(de)“神(shen)权”,穆斯林崇拜的(de)安拉(la)并不统治世间(jian)。“神(shen)权”实质上依然是“人权”,是一部分此世的(de)人在以(yi)神(shen)之名确立统治地(di)位,行使(shi)国家(jia)权力。

什叶派(pai)伊斯兰教是伊朗绝大多数人的(de)信仰,但同时又是伊斯兰政府(fu)实现国家(jia)治理(li)的(de)有效手段。以(yi)霍梅尼(ni)为首的(de)乌里玛借助什叶派(pai)的(de)动员和(he)组织能力夺取了国家(jia)政权,但一旦(dan)他们成为国家(jia)领导人,他们的(de)第一身(shen)份(fen)往往就不再(zai)是宗教人物,而是政治人物,政治而非(fei)宗教成为决(jue)定(ding)他们行动和(he)言(yan)论的(de)最稳定(ding)因素。

在当前的(de)伊朗,宗教是伊朗一个重要的(de)面向,但相比80年代,宗教的(de)作用明显在弱化。在阿訇的(de)缠头和(he)妇女的(de)头巾之下,存在着的(de)是一个政治、社会、思想和(he)文化各(ge)个领域高度复杂多元的(de)国家(jia)。

在伊朗,伊斯兰教并不能决(jue)定(ding)一切,伊斯兰教也不是伊朗人生活的(de)全部。我们不能把伊朗伊斯兰政府(fu)与阿富汗塔利班等同视之。在阿富汗塔利班治下,女性的(de)受教育权严重受限,但在伊朗大学里,女学生多年前就占据了半数以(yi)上。伊朗也不是一个封闭的(de)国家(jia),伊朗对(dui)于外部保持着高度的(de)开放性。大量的(de)伊朗人生活于国外,在伊朗也有数量众多的(de)外国人。笔(bi)者在2016年9月至2017年10月期间(jian),多次遇到来自法国、奥地(di)利等欧洲国家(jia)的(de)游客,但我从没有遇到英国人。2017年10月在迪拜朱美拉(la)海滩附近遇到的(de)一个英国工程师(shi)告诉我,如果英国人去了伊朗,回国后会受到严厉的(de)审(shen)查。

观察者网:早在伊朗经略(lue)其中东战略(lue)之初,有不少西方舆论就认为伊朗正在构建所谓“什叶派(pai)之弧”,而构成巴勒斯坦对(dui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抵抗运动这一运动的(de)行为主体是逊尼(ni)派(pai)穆斯林。并且即(ji)使(shi)是在伊朗支(zhi)持的(de)什叶派(pai)内(nei)部,伊朗、也门(men)胡(hu)塞、叙(xu)利亚等也分属于什叶派(pai)内(nei)部的(de)不同分支(zhi)。那么,伊朗伊斯兰革命等同于什叶派(pai)革命吗?

李福泉:1979年的(de)伊朗伊斯兰革命以(yi)什叶派(pai)宗教领袖领导人民的(de)形式取得(de)胜利,显示出强烈的(de)什叶派(pai)特征。伊朗伊斯兰政府(fu)把输出伊斯兰革命作为中东政策的(de)核心内(nei)容(rong)。为了破(po)除教派(pai)壁垒,伊朗伊斯兰政府(fu)始终(zhong)大力倡导穆斯林团结。伊朗革命以(yi)成功的(de)典范(fan)确实激励和(he)推动了世界范(fan)围内(nei)伊斯兰复兴的(de)发展,但就输出革命的(de)实际效果而言(yan),伊朗只在中东什叶派(pai)中取得(de)了明显的(de)成效。因为伊朗伊斯兰政治模式带(dai)有显著的(de)什叶派(pai)基因,是逊尼(ni)派(pai)难以(yi)接受的(de)。

伊拉(la)克、黎巴嫩(nen)、巴林、沙特等阿拉(la)伯(bo)国家(jia)的(de)什叶派(pai)曾积极回应伊朗革命,发起规模不一的(de)什叶派(pai)政治运动。伊朗政府(fu)在黎巴嫩(nen)取得(de)了最大的(de)成功,它派(pai)遣伊斯兰革命卫队到黎巴嫩(nen),帮(bang)助当地(di)什叶派(pai),建立了强大的(de)军事政治组织黎巴嫩(nen)真主党。2003年美国的(de)侵略(lue)战争导致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上台后,约(yue)旦(dan)国王阿卜杜拉(la)二世于2004年在接受《华盛(sheng)顿邮报》采访时提出,中东正在形成一个从伊朗延伸至黎巴嫩(nen)、包括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和(he)叙(xu)利亚阿拉(la)维派(pai)政府(fu)的(de)“什叶派(pai)新月”。

2015年以(yi)来,伊朗和(he)也门(men)侯赛武装的(de)关系迅(xun)速发展,随之国际学术(shu)界和(he)媒体界进一步开始使(shi)用“什叶派(pai)之弧”来指称从黎巴嫩(nen)经叙(xu)利亚、伊拉(la)克、伊朗到也门(men)的(de)什叶派(pai)地(di)缘(yuan)政治力量。就在2015年前后,伊朗政府(fu)通过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的(de)圣城旅,动员黎巴嫩(nen)真主党、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武装以(yi)及阿富汗和(he)巴基斯坦什叶派(pai)雇佣兵到叙(xu)利亚参战,成功保卫了叙(xu)利亚巴沙尔政府(fu),淋漓尽致地(di)体现了以(yi)伊朗为核心的(de)什叶派(pai)联盟(meng)的(de)巨大能量。

确实,伊朗、伊拉(la)克、黎巴嫩(nen)等国什叶派(pai)属于十二伊玛目派(pai),叙(xu)利亚总(zong)统巴沙尔属于阿拉(la)维派(pai)(阿拉(la)维派(pai)信徒约(yue)占叙(xu)利亚总(zong)人口的(de)12%),也门(men)胡(hu)赛武装则是栽德(de)派(pai)(栽德(de)派(pai)信徒约(yue)占也门(men)总(zong)人口的(de)45%),伊朗与阿拉(la)维派(pai)和(he)栽德(de)派(pai)缺乏密切的(de)宗教联系。此外,自1987年哈马斯建立后,伊朗政府(fu)就成为其支(zhi)持者,而哈马斯属于逊尼(ni)派(pai)。

数千(qian)名胡(hu)塞武装支(zhi)持者在也门(men)举行抗议集会,声援巴勒斯坦IC Photo

上述国家(jia)、组织或个人属于伊斯兰教的(de)不同派(pai)别(bie)和(he)什叶派(pai)的(de)不同支(zhi)派(pai),但因为反对(dui)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而结成中东的(de)重要地(di)缘(yuan)政治力量。因此,伊朗及其各(ge)种形式的(de)盟(meng)友自称为“抵抗轴心”,即(ji)抵抗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在中东的(de)霸权和(he)侵略(lue),而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则谴责伊朗在中东支(zhi)持恐怖(bu)主义。“抵抗”表明了它们的(de)被动性、防御(yu)性和(he)正义性,“抵抗话(hua)语”成为对(dui)抗美国“恐怖(bu)主义话(hua)语”的(de)武器。自去年10月7日以(yi)来,以(yi)伊朗为核心的(de)“抵抗轴心”与以(yi)色列(lie)进行军事对(dui)抗,成为影响中东局(ju)势变化的(de)关键力量。

因此,如果单就伊朗直(zhi)接输出革命的(de)角度而言(yan),伊朗伊斯兰革命确实成为事实上的(de)什叶派(pai)革命。但如果就反美反以(yi)的(de)角度而言(yan),伊朗伊斯兰革命是遍及中东、跨越教派(pai)或支(zhi)派(pai)的(de)深度地(di)区革命。我们看到,当前在整个中东,只有“抵抗轴心”的(de)各(ge)个成员在坚定(ding)支(zhi)持巴勒斯坦人建国,在坚决(jue)拒绝着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霸权。这一中东重要政治现象的(de)源头,必须追溯至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(de)胜利,正是这一年,伊朗从一个高度亲美的(de)国家(jia),转变为中东最反美的(de)国家(jia)。

观察者网:从2000年真主党驱逐以(yi)色列(lie)及其支(zhi)持的(de)傀(gui)儡南黎巴嫩(nen)政府(fu)到胡(hu)塞武装击败海合会联军并在巴以(yi)冲突中封锁(suo)红海航线,伊朗领导的(de)抵抗系武装在近20多年来持续爆发出远超传统认知的(de)战斗力。为什么抵抗系武装战斗力会如此强?它们的(de)组织架构与中东战争期间(jian)的(de)阿拉(la)伯(bo)国家(jia)有什么根本不同?

李福泉:就“抵抗轴心”的(de)成员而言(yan),除了伊朗和(he)叙(xu)利亚两(liang)个国家(jia),黎巴嫩(nen)真主党、哈马斯、侯赛武装和(he)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武装都是非(fei)国家(jia)行为体。这些组织得(de)以(yi)兴起,都是所在国国家(jia)建构失利的(de)结果,中央(yang)政府(fu)羸(lei)弱是这些国家(jia)的(de)共同特征。

巴勒斯坦自治政府(fu)外部面对(dui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种种掣肘(zhou),内(nei)部连军队都没有,根本无法有效行使(shi)权威。黎巴嫩(nen)国防军甚至比真主党武装还弱小,黎巴嫩(nen)中央(yang)政府(fu)对(dui)真主党建立的(de)“国中之国”无可奈何。侯赛武装击败了国际社会承(cheng)认的(de)也门(men)政府(fu),在控制区内(nei)不断进行卓有成效的(de)政权建设。2003年美国的(de)战争粉碎了伊拉(la)克的(de)国家(jia)能力,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武装成为中央(yang)政府(fu)无法解(jie)决(jue)的(de)难题。

上述这些组织具有一些相似的(de)特征和(he)优势:

第一,它们直(zhi)接反映着特定(ding)群体的(de)苦难、意愿(yuan)和(he)利益,要么寓兵于民,要么与民众关系密切,具有较强的(de)凝聚力和(he)组织性。

第二,它们以(yi)伊斯兰教为动员工具,自视为反霸权反侵略(lue)的(de)正义力量,解(jie)决(jue)了仗为谁(shui)打的(de)关键问题,坚信胜利属于自己。

第三,它们的(de)组织形态高度复杂化,具有武装组织、政治组织和(he)社会福利组织等多重身(shen)份(fen)。

第四,它们经历千(qian)锤百炼,普遍具有比较丰富的(de)实战经验。

第五(wu),它们得(de)到了“抵抗轴心”其他成员尤其是伊朗政府(fu)的(de)持续支(zhi)持。

第六,武器技术(shu)的(de)扩散(san)和(he)普及化使(shi)得(de)他们能够使(shi)用无人机采取非(fei)对(dui)称作战方式,而这在十年前是无法想象的(de)事情。

第七,他们注重纪律,相对(dui)保持着廉洁的(de)形象。真主党在黎巴嫩(nen)有“干净先(xian)生”的(de)美誉,哈马斯在2006年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的(de)选举中大胜法特赫,一大原因就是后者被许多巴勒斯坦人认为已经彻(che)底腐化。

第八,它们善于学习新技术(shu)和(he)适应局(ju)势变化。它们都以(yi)伊斯兰教为旗帜,但这绝非(fei)意味着它们保守和(he)落后。它们重视新武器的(de)使(shi)用,对(dui)新的(de)军事技术(shu)具有高度敏感性。就对(dui)新技术(shu)的(de)开放度而言(yan),它们都是非(fei)常现代的(de)组织。而且,它们会随着形势的(de)变化不断调整发展策略(lue)。

总(zong)之,它们有信仰,有信念,有组织,有纪律,有技术(shu),有经验,具有很强的(de)韧性和(he)作战能力。因此,我们不难理(li)解(jie),为什么沙特集合的(de)拥有先(xian)进武器的(de)联军在面对(dui)侯赛武装时会溃不成军。

加(jia)沙地(di)带(dai),一座被以(yi)色列(lie)军队炸毁的(de)民居正在展开救(jiu)援工作IC Photo

“抵抗轴心”以(yi)伊朗为核心,同时上述组织都对(dui)伊朗保持着程度不一的(de)独立性。它们以(yi)反美反以(yi)为共同目标,彼此互相支(zhi)持,协(xie)调行动,整体上显示出较强的(de)凝聚力。新一轮巴以(yi)冲突爆发以(yi)来,侯赛武装、黎巴嫩(nen)真主党和(he)伊拉(la)克什叶派(pai)武装频(pin)频(pin)向以(yi)色列(lie)本土发射无人机和(he)导弹,侯赛武装多次打击红海上驶向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船只,以(yi)此分散(san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精力,对(dui)哈马斯进行战略(lue)配合。“抵抗轴心”成员间(jian)的(de)团结一致和(he)密切配合与埃及、约(yue)旦(dan)等阿拉(la)伯(bo)国家(jia)在以(yi)往中东战争中的(de)勾心斗角形成了鲜明的(de)差别(bie)。

观察者网:本轮巴以(yi)冲突中,伊朗虽然从本土发动了对(dui)以(yi)色列(lie)有史以(yi)来的(de)首次导弹打击,但在此之后,伊朗对(dui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直(zhi)接打击就迅(xun)速停止。长期来看,伊朗及其盟(meng)友与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矛盾会怎样发展呢?

李福泉:事后来看,4月14日伊朗对(dui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导弹和(he)无人机打击更(geng)像(xiang)是一场表演,这清(qing)晰地(di)表明,伊朗主观上并不想与以(yi)色列(lie)直(zhi)接发生军事冲突。截(jie)至目前,以(yi)色列(lie)对(dui)加(jia)沙地(di)带(dai)的(de)军事行动已经超过8个月。以(yi)色列(lie)打击阿拉(la)伯(bo)国家(jia)的(de)闪电战作战模式成为历史,以(yi)色列(lie)与“抵抗轴心”的(de)冲突有了消(xiao)耗战的(de)意味。

就历史的(de)角度来看,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(yi)色列(lie)和(he)埃及和(he)解(jie)后,以(yi)色列(lie)在中东的(de)主要矛盾方开始由阿拉(la)伯(bo)前线国家(jia)转向以(yi)伊朗为核心的(de)“抵抗轴心”。经历40多年的(de)演变后,去年10月7号以(yi)来,以(yi)色列(lie)与“抵抗轴心”的(de)矛盾以(yi)大规模军事冲突的(de)形式激化到空前的(de)程度。

在当前,如果说在欧洲,是美国通过乌克兰消(xiao)耗俄罗斯,那么在中东,则是“抵抗轴心”通过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军事对(dui)抗同时消(xiao)耗着美国和(he)以(yi)色列(lie)。“抵抗轴心”的(de)这种消(xiao)耗首先(xian)不是物质上的(de),而是道义上的(de)。由于以(yi)军对(dui)巴勒斯坦平民的(de)杀(sha)戮,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国际环境陷入(ru)了自1948年建国以(yi)来最恶劣的(de)时候,而美国的(de)软实力也与此同时遭到了严重的(de)损伤。

“抵抗轴心”与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矛盾如何发展,关键取决(jue)于以(yi)色列(lie)下一步将如何对(dui)真主党采取军事行动。如果以(yi)色列(lie)军队对(dui)真主党发动大规模打击,尤其是进入(ru)黎巴嫩(nen)作战,那么“抵抗轴心”与以(yi)色列(lie)的(de)矛盾将进一步恶化。

来源|观察者网

发布于:上海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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