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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氤氲 制图(tu)/小蕲 |
□沈定坤(kun)湘南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1级
一
我的“清修”地，是后院刚整理出的小书斋。
书斋原(yuan)先是放杂(za)物的小单间，被一些早几年(nian)淘汰的农具堆满。我在旧(jiu)货市场上看中一件颇为不错的老(lao)书架，一时脑热(re)买下，却发现家中书房放不下。怀(huai)着复杂(za)的心情在月下庭院中漫步(bu)时，突然(ran)就想起那杂(za)物间。其实书房常被弟弟占据，写作(zuo)业时也颇觉喧闹，我也早就想另寻他处安放我身心俱疲的这副骨架——那杂(za)物间配上这老(lao)书架，当是一个好去处。于是我颇费了一番气力清理杂(za)物间，将老(lao)书架放进去，再(zai)放上几本爱读的闲书。月光下，靠在杂(za)物间门口往里看，小书斋的韵(yun)味(wei)便扑面而(er)来。
阅读是件细活儿，浮躁难成事。正(zheng)如汪曾(ceng)祺老(lao)先生所说：“真正(zheng)的生活是慢下来，慢工出细活。”记得幼(you)时读书，我总是东瞅西瞧，专找有图(tu)画的。大多数书上所印的图(tu)都不多，不经(jing)看，所以祖(zu)父带着我看书时，我总吵着“往下翻(fan)”。祖(zu)父也不恼，只静静抱着我，为我读书上的内容。我左问右问，他也很有耐心，一点(dian)点(dian)似掰陕西泡馍般掰碎了为我讲解……在老(lao)人的带引下，我阅读的速度便放缓下来。
如今坐在书斋里，看着祖(zu)父遗留下的旧(jiu)书，我依旧(jiu)会怀(huai)念(nian)那段阅读时光。书中的字进入我的意识海，似一针(zhen)一线，缓缓地附在白布上，在岁月的沉淀(dian)中静静地长成了绿叶，开成了红花……书上的“字”便如活过来一般，在脑海中默默构建起了“黄金屋”“颜如玉”，似乎山川、草木、走兽与人世间，也在浅浅的纸上徐徐演化(hua)。
现在这种快节奏的日子(zi)里，纸质阅读越来越少，但也越来越重要(yao)了。想来古(gu)人的枕上、马上、厕(ce)上读书三法，如今都成了看手机三法，可纸质书籍的手感始终是电子(zi)阅读无法比拟(ni)的，它在慢生活的“舞(wu)台”上，仍当占有重要(yao)的一席之地。
浸染在月光下的书斋，有时就像是为我精心准备的“悟道场”。在黑夜笼罩下，似有一片片鸦羽附着在万物之上。我将正(zheng)对书桌的窗户拉开一角，清浅的月光便三五作(zuo)伴，相约踏(ta)着整齐划一的步(bu)子(zi)，倚在了那张书桌上，又靠上了墙面，如愿以偿地拥抱了书架上所有的书籍。我坐着不动，手指抵在书页上，围着一个个字画圈，慢慢扩大着范围，似要(yao)将沾染在书页上的月光湖面，泛起一层层涟漪。在这样的月光下，我一点(dian)也不觉孤独，听着从院落中偶然(ran)闯入的几声虫鸣，周身便围绕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气场。
二
这“悟道场”里，其实还有只伴生灵兽。那是只白猫。白猫性(xing)子(zi)野，是位喜欢(huan)四处探索的“独行侠”。它常游窜(cuan)于这一带的街头(tou)巷尾，饿了便凑到某位邻居家里，低下身子(zi)喵(miao)喵(miao)两声，蹭蹭人家的裤脚，再(zai)不济就翻(fan)个肚皮，再(zai)“铁石心肠(chang)”的人也会心花怒(nu)放，给它一顿不差的口粮。若是觉得不合口味(wei)，它会给面子(zi)吃两口，再(zai)另寻目标去。吃“百家饭”长大的白猫日子(zi)总是过得格外滋润。它也格外神气，吃饱了，扭头(tou)就上墙闪走，一气呵成，行云(yun)流水，毫不留念(nian)，高冷(leng)得很。白日里，我有时瞧见它，站在墙角叫“咪咪”，它耳朵动了动，似乎听见了，却丝毫没有回头(tou)的心思，仿佛我只是三千弱水中不属于它的那一瓢。可有趣的是，每当我夜晚在书房看书，它就似换(huan)了性(xing)子(zi)，踮脚摩挲着纱窗，悄悄蹿到书斋里来。
我整理出书斋后的第三日，如以往那般坐在书桌前，窗外一道黄澄澄的目光正(zheng)直勾勾地瞧我，白猫便来了。见我投去探究的眼(yan)神，它一边轻轻叫唤，一边抬(tai)起前爪，小心翼翼地迈出步(bu)子(zi)，看我的反(fan)应。见我没驱赶的动作(zuo)，它便放心大胆(dan)地跳下了窗台，用小爪子(zi)紧紧地挂住我拿(na)书的左衣袖口，眼(yan)里流转出探究的光，滴溜溜地开始观察书斋里的一切。我放下书，挥了挥左衣袖。它也很识趣，立刻放下爪子(zi)，纵身一跃，跳到桌中央。我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，从老(lao)书架上翻(fan)出祖(zu)父的《鱼拓》，打(da)开，白猫便凑到我的手肘底下探出头(tou)，似在和(he)我一同观摩。若是我翻(fan)页快了，它还会蹭我的手臂(bi)，喵(miao)喵(miao)低声叫。许是瞧见《鱼拓》上的“美味(wei)”，那“梅花”小掌经(jing)常浮在半空，猫身也呆(dai)呆(dai)地定住，时而(er)左前爪压下，不让我翻(fan)页……想来，它是看得懂字的吧。后来，我沉浸在书山中时，它便常伴我身侧，为我护(hu)道般寸步(bu)不离。
有一晚在书山爬累了，觉得眼(yan)睛有些微涩，抬(tai)眼(yan)窥见窗户上露出一角月色(se)，鬼使(shi)神差便起身出了书斋。微风带了些许凉意，吹(chui)动我的衣袖，将我的倦怠一一消(xiao)解。月色(se)洒在祖(zu)父种植(zhi)的花花草草上，仿若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银膜(mo)，那种金属独有的冷(leng)调(diao)，令这场面格外圣洁。若没有隐没在古(gu)树后的虫鸣将我拉回现实，我恐怕真以为入了仙境。院里这棵古(gu)树也不知(zhi)是谁种的、有多少年(nian)岁了，反(fan)正(zheng)我出生时就在这了……我直愣愣地站在庭院中抬(tai)头(tou)看它，等疲倦的眼(yan)睛得到了舒缓，才转身回到书斋，继续攀爬书山去。忽然(ran)便顿悟了——那猫，许是跟我们一样，白日里也要(yao)先忙于生计，所以才这般高冷(leng)，总得吃饱了饭才有余力在晚上来书斋，跟我一样“偷(tou)得浮生半日闲”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