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雁默:行王道,如何解决“台湾问题国际化”?,全球化,北欧,思想
2024-07-15 00:39:43
雁默:行王道,如何解决“台湾问题国际化”?,全球化,北欧,思想

【文/观察(cha)者网专栏作者 雁(yan)默(mo)】

江湖盛(sheng)传,中美博弈是王(wang)道与霸道的对决,表面看(kan)确实状似如此,但这样粗疏的认知准确吗(ma)?会不会让我们误以为(wei)“万事忍让即王(wang)道,打不还手(shou)是高招”?

误解王(wang)道,窄化王(wang)道,言必称王(wang)道,对王(wang)道思(si)想(xiang)只会有害而无益(yi)。

历史学者汪荣祖最近出了新书,谈(tan)现代强权博弈。汪接受(shou)媒体专访时直言,美国不了解中国的王(wang)道,其爱谈(tan)的“修昔底德陷阱”是霸道对霸道的对抗,因此总会落入冷战思(si)维陷阱,而中国学者排斥这样的零和思(si)维,因为(wei)根据我们的王(wang)道思(si)想(xiang),霸道是条死路。

汪荣祖百分百支持王(wang)道,但也不忘提醒——如果完(wan)全按照王(wang)道的理想(xiang),对方攻击得很厉(li)害,只知防(fang)守的话肯定(ding)会吃亏的……或许正因为(wei)这样的观察(cha),对于王(wang)道与霸道之争谁胜谁负,汪荣祖语带保留,不做结(jie)论。

任谁都看(kan)得出秉持王(wang)道战略的中方,处于处处防(fang)守的状态,令支持王(wang)道信念的人不免有点忧心。而忧心过(guo)度,就会对信念产生动摇,甚至否定(ding)王(wang)道的现实效力。

中国的千古难题(ti)之一,即“王(wang)道究(jiu)竟有没有现实意义”,更精确地说,王(wang)道能否适应(ying)乱世?具体举(ju)例如——行王(wang)道,如何解决“台湾问题(ti)国际化”?

必须说,王(wang)道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是管用的,从某种角度看(kan),全球化即“王(wang)道”,因为(wei)全球化意味着“共(gong)好(hao)”愿景,共(gong)好(hao)就是你好(hao)我也好(hao),理想(xiang)就是大(da)家一起好(hao),贴合王(wang)道“利他(ta)即利我”的理想(xiang)主义。

从这个角度看(kan),实现全球化的主力是美国,但美国巩固全球化的策略却是霸道的。全球化虽(sui)然理想(xiang),然而,“全球化由谁主导”却是现实问题(ti),这就得以霸道解决,如果不能解决,就搞半球化阵营(ying)对抗。

全球化是王(wang)道,但实现全球化的资本主义却是霸道。换言之,在美方思(si)维里,实现“共(gong)好(hao)”的前提是“我好(hao)”。

当前的中美处境是“中好(hao)美不好(hao)”,而且美方还将自己不好(hao)的原因归咎于中方,那么中方持续向美方喊话“共(gong)好(hao)”,就会被当成不安好(hao)心,甚至,将中方寻求(qiu)共(gong)好(hao)的姿态视为(wei)自己的“战略空间”,认为(wei)中方投鼠(shu)忌器,因此可以放心攻击,恣意践踏双边关系。

因此,不要怀疑美方欲实现“我好(hao)你不好(hao)”的强烈意愿。中方反复强调“共(gong)好(hao)”,应(ying)该意在争取全球话语权,而不是意在感(gan)化美国。

美国在全球行霸道之术

王(wang)道是“强对弱”、“上对下”的方法论

台湾有个鲜为(wei)人知的知识团体,于2018年发表了以“东(dong)方儒(ru)家王(wang)道思(si)想(xiang)”为(wei)价值体系的评定(ding)指(zhi)标(WDSI),并对各(ge)国进行排名。答案令人意外,最符合王(wang)道治理理念的是瑞典、挪威与丹麦北欧三国,而台湾是第36名,中国大(da)陆第40名,美国35,日本16,韩国28。

这一结(jie)果或许出人意料,却与联合国“永(yong)续发展目标”(SDGI)的相似度极高。此外,该知识团体的发起人是台“前行政院(yuan)长”刘兆玄,以及已故的朱云汉(han)等倾心于中国思(si)想(xiang),并对西方价值体系深表怀疑的知识分子,他(ta)们可不是什么白左,或白右。

以“共(gong)好(hao)”作为(wei)王(wang)道的现代性解释,就是出于这个团体。他(ta)们总结(jie)道,北欧三国之所以名列前茅,是因为(wei)他(ta)们实施“社会主义”,平衡了经济发展与分配正义。

然而,在俄乌冲突后,北欧的“王(wang)道国家”瑞典与芬兰都急于加入象征霸道的北约,而挪威还是北约的创始成员(yuan)。

如果生搬硬套(tao)孟(meng)子对王(wang)道的解释,其路径是,对内施行王(wang)道才能自强,自强方能御外侮。但现实是,北欧三国人口加起来约与台湾相当,再怎(zen)么自强都会顶(ding)到现实天花板(ban),如何能靠自己抵御俄罗斯?尤其,俄罗斯从来不行王(wang)道,北欧没有信心以小国之姿,要求(qiu)大(da)国以王(wang)道共(gong)处。

讲到这里,我们对王(wang)道应(ying)该持有的正确认识是——王(wang)道讲的是“强者对弱者”的姿态,谈(tan)的是“上对下”的方法论,而不是反过(guo)来。

对内,政府是强者,人民是弱者;对外,大(da)国是强者,小国是弱者。所以北欧三国政府可以对内施行王(wang)道,但对外,“单行王(wang)道”是行不通的。

在全球化的各(ge)层面中,论金融,美国是强者,中国是弱者,但论货贸,中国是强者,美国是弱者。当强者不以王(wang)道对待弱者,那么弱者的因应(ying)之道,只有选择“霸道脱钩”,中国在金融层面想(xiang)去美元化,美国在货贸层面想(xiang)去自由化,不是吗(ma)?

理论上,中方若想(xiang)维持全球化共(gong)好(hao),就得加速去美元化,加速到美国受(shou)不了,不得不在货贸层面让步(bu),不得不将保护主义减(jian)速,以求(qiu)恐(kong)怖平衡。而无论怎(zen)么看(kan),这样的对决方法都不是王(wang)道,但这就是现实。

王(wang)道即“共(gong)好(hao)”,相对地,霸道即“我好(hao)”,现实就是没“我好(hao)”就没“共(gong)好(hao)”,而孟(meng)子思(si)想(xiang)之原意也在于此。打铁总得自身硬,只是此方法论在乱世缓(huan)不济急,需要特(te)别条例补(bu)强。

儒(ru)学从来都是“适应(ying)当代”的学问

没有例外,任何政治思(si)想(xiang)都得适应(ying)当代,尤其当前我们正处于“百年未(wei)有之大(da)变局”,适应(ying)乱世之思(si)想(xiang),绝(jue)不能流于刻板(ban)。

事实上,儒(ru)学从来都是“适应(ying)当代”的学问,两千多年来不断调整。如果我们想(xiang)复兴儒(ru)家文化,首先得问:要复兴哪一个朝代的儒(ru)学?先秦的?两汉(han)的?宋明的?还是清代的?各(ge)时代的儒(ru)学,都是融入当代流行思(si)潮的学问,差异可谓(wei)极大(da)。

儒(ru)学思(si)想(xiang)变化最大(da)、也最关键的时期,是汉(han)武帝时代。在历经了焚书坑儒(ru)、与黄老(lao)道争胜的秦与汉(han)初时代之后,董仲舒彻悟,直白讲王(wang)道形同于自我毁灭,儒(ru)者若想(xiang)存(cun)活,就得融入时兴的思(si)想(xiang),所以改讲“天道”。

天道其实是“拐弯抹角的王(wang)道”,对儒(ru)者而言,要最大(da)程度实现“民贵(gui)君轻”,唯有在君王(wang)头(tou)上悬把刀,即“天意”。当时诠释天意的是阴阳学,董仲舒聪明地将此话语权转移到儒(ru)家围篱中,等朝廷尊儒(ru)了,天意的解释权就都落在儒(ru)臣手(shou)上,用以限(xian)制君王(wang)行为(wei),并将政策引向王(wang)道。这就是“灾异论”在西汉(han)大(da)行其道的缘故。

换言之,儒(ru)家可不是只讲道义不讲手(shou)段的,不知变通会活不下去。

独尊儒(ru)术之后,汉(han)武帝终其一生,对内对外也没施行王(wang)道,但儒(ru)学制度化的结(jie)果,是将汉(han)元帝教育成“儒(ru)痴”,以致种下西汉(han)灭亡的种子。王(wang)莽时期是中国史上“单行王(wang)道”的巅峰,毁灭却也是瞬(shun)间的。

儒(ru)痴的爸爸汉(han)宣帝早就警告元帝,王(wang)道与霸道要混搭才行,不要成天唱高调。众所周知,昭宣之治是盛(sheng)世,汉(han)宣帝是坐过(guo)牢的明君,苦(ku)过(guo)来的人特(te)别务(wu)实。

往前看(kan),文景之治也不是单行王(wang)道,当时的政治思(si)想(xiang)主流是“黄老(lao)道”,与儒(ru)家主张“君轻”不同,黄老(lao)道强调“绝(jue)对尊君”。法家出于道家,即便独尊儒(ru)术,但中国历代向来都是“外儒(ru)内法”,道理很简单:理想(xiang)要有,但必须顾及现实。

汉(han)武帝

答案很清楚,王(wang)道是正确的,墨守成规(gui)的王(wang)道则是错(cuo)误的,读死书,下场就是朝露般的“新莽”。

即便我们按孟(meng)子思(si)想(xiang)行事,王(wang)道之外,也别忘了孟(meng)子的“革命”思(si)想(xiang)。单极时代,美国就是君,其余国家都是臣,君无道,臣诛之,“闻(wen)诛一夫纣,未(wei)闻(wen)弒君也”,开启(qi)多极时代,就是革命时刻,而革命不是请客喝酒。

澄清王(wang)道迷思(si)之后,剩下的问题(ti)就是,“王(wang)霸混搭”要怎(zen)么做?

“台湾问题(ti)国际化”的王(wang)道解方

台湾问题(ti),背后的实质是中美问题(ti),中美问题(ti)千绪万端(duan),说到底,就是“世界工厂 vs 半个世界的军工厂”。

“世界工厂”当然希望世界和平,“半个世界的军工厂”自然喜欢乱世。所以中国一心想(xiang)广结(jie)善缘,寻求(qiu)共(gong)好(hao),但美国反其道而行,毕竟对军工厂而言,天下大(da)乱,才是“形势大(da)好(hao)”。

要“止乱维稳”,中方不能只是“以忍止乱”,不妨也考虑“以乱止乱”。

王(wang)道思(si)想(xiang)表现在和平战略上,公平地说,中国确实获得大(da)部分国家的认可,但我们不能只看(kan)光明面,要扩大(da)这份(fen)认同,中方必须要有本事与觉悟处理阴暗面。

此前我已说过(guo)在产业与供应(ying)链上的因应(ying)之道,这次我们看(kan)东(dong)亚的“第一岛链”问题(ti)。

当前,美国第一岛链的马前卒是日、台、菲,而中国最在意的邻(lin)居是第一大(da)客户东(dong)盟(meng),因此,在台湾问题(ti)上我们首先要问的是:东(dong)盟(meng)希望两岸(an)统一吗(ma)?即便过(guo)程是和平的。

个人认为(wei)答案是否定(ding)的,因为(wei)两岸(an)统一意味着美国势力在东(dong)亚的大(da)幅消退,而这会让东(dong)盟(meng)再难两头(tou)取利。须知,整个西方都畏惧发展卷不过(guo)中国,更何况东(dong)盟(meng)?在安全问题(ti)上更明显,中国的军力是东(dong)盟(meng)的几倍(bei)?哪个邻(lin)居不忌惮?

这就是中方行王(wang)道唱和平的最主要原因,不希望邻(lin)居畏惧中国耳。但我们能因此放弃统一吗(ma)?理论上,确实,中方必须日日凸显美国军事化日、台、菲的霸道作为(wei),是和平之首敌,才能站在道德至高点,让重要邻(lin)居心服。

但以实证经验看(kan),截至目前为(wei)止,中方“以忍止乱”尽管安抚了邻(lin)居,却没有制止美方加强添乱的行为(wei)。

若意在累积反制能量,等时机(ji)成熟再一举(ju)爆发,也不是不行,但此举(ju)形同一次性摊牌,风险反而更高。汉(han)武帝发动大(da)军远征匈奴,成效斐然,但也搞得民穷财尽,千古争议,这就是历史教训。

“以乱止乱”,即中方利用中小型冲突,强化邻(lin)居对美方不断升温区域局势的反感(gan),一次一次纾(shu)解安全压力,同时让东(dong)盟(meng)认为(wei),唯有两岸(an)统一,区域才得以安宁。如此才能将大(da)势转向于己有利的方向,而且不理亏。

简单说,日、台、菲三个马前卒,起码(ma)要拉一个出来严惩,才能发出足够声(sheng)量的区域警报,达到以乱止乱的效果。

举(ju)例来说,有鉴于两次“围台军演”的成果,如果解放军或海警用适当的规(gui)格围一次巴丹岛,那么对东(dong)盟(meng)而言,这个警报就震耳欲聋了,大(da)家都坐不住了,沉默(mo)也不是办法了,不表态不行了。

当然,中方能选择的方法非常多,不一定(ding)要找巴丹岛祭(ji)旗,但重点是,辣度要够,大(da)家才会去找水喝。小打小闹则次数要多,中打中闹次数可减(jian)半,总之,警报声(sheng)要够响(xiang),要让邻(lin)居觉得和平岌岌可危才行。

将视角从东(dong)亚移出,台湾问题(ti)国际化的影(ying)响(xiang)范围还包含欧洲。“台独”借(jie)由经贸与民间交流找朋友反华,再往上影(ying)响(xiang)当地政坛,在美国的积极暗助下,此一风气已经是不可忽视的趋(qu)势。因此,中方的反制也不能瞻前顾后,要以行动发出警报,以免“台独”的海外伙伴们变本加厉(li)。

以王(wang)道寻求(qiu)共(gong)好(hao)是目的,但达标的手(shou)段不该是息事宁人,因为(wei)中方的对手(shou)不是小国,而是全球霸主。与全球霸主谈(tan)王(wang)道,会被懂中华文化的小国暗笑是“腐儒(ru)”。

结(jie)语

中方正陆续宣布(bu)关键物资与技术的出口管制,最近一次是关于军事设备的诸多项目,显示北京确实积极在布(bu)局反制准备,而不是唱高调。

汪荣祖的专长是宏观历史,我还没阅读他(ta)的新书,但相信熟悉中美两国历史与时事的历史学者,会给出中肯的观察(cha)——支持王(wang)道,但别生搬硬套(tao)古人智慧。

历史爱好(hao)者都知道,理想(xiang)主义虽(sui)然充(chong)满挫折,但人类不能没有理想(xiang),只是要认识到在到达光明出口以前,四周都是黑暗的。孟(meng)子警示“上下交征利”不可取,这是完(wan)全正确的,当前的美国就深陷此一泥淖而不可自拔,还为(wei)自保而向他(ta)国输出灾难。

我们要走出黑暗,不能只靠光明愿景,还要具备灵活手(shou)段。政治是风险事业,要挣脱困境,不可能完(wan)全不涉(she)险。有时,最佳的避险途径,就是选择性涉(she)险。

王(wang)道被嫌,就拐弯抹角讲天道,只要目的地是光明,任何途径皆正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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