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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兰·昆德拉逝世一周年|方寸间的自由,小说,艺术,故事
2024-07-15 08:09:05
米兰·昆德拉逝世一周年|方寸间的自由,小说,艺术,故事

“一战”结(jie)束(shu)后的世界,在奥匈(xiong)帝国的废墟上,斯特凡·茨维格回望着“昨日(ri)的世界”,他慨(kai)叹道(dao):“命运之(zhi)手无时无刻不在抓住我们,把(ba)我们拖(tuo)进没(mei)完没(mei)了(le)的戏(xi)弄之(zhi)中。”上一刻,还(hai)端坐于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贵宾包厢(xiang),下一秒(miao),已(yi)经(jing)身(shen)处逃亡避难的火车上,作为(wei)米兰·昆德拉(la)的老前辈,茨维格被广大读者牢牢地固定在某种印象上,哪怕“人(ren)类(lei)的群星如何闪耀”,也不过是帝国末(mo)路上遗民的挽歌罢了(le)。

1929年4月1日(ri),米兰昆德拉(la)出生在捷克东部的摩拉(la)维亚,一个富(fu)裕的小康之(zhi)家。他的父亲不仅是国内知名的音乐家,更是大名鼎鼎的“捷克军(jun)团”的一分(fen)子,这支传奇(qi)军(jun)团依靠着建立捷克独(du)立民族(zu)国家的信念,是捷克独(du)立的最大功臣。了(le)解这层背景之(zhi)后,再来细(xi)看(kan)昆德拉(la)本人(ren)九十四(si)年的人(ren)生历程,或许能够更好地理解他几次重大的抉择(ze)——可以这么说,这位作家的所(suo)有选择(ze)都基于一种“狭(xia)隘”的自由,在规则之(zhi)内的自由,作家依靠心(xin)灵去建立艺术的存在,哪怕付出的代价是永恒的错置与误解。

《昆德拉(la)传:一种作家人(ren)生》是一本不那(na)么典型的人(ren)物(wu)传记,除了(le)大致上为(wei)世人(ren)勾勒出米兰·昆德拉(la)的人(ren)生履历之(zhi)外,更多地是对他文学(xue)、戏(xi)剧(ju)(以及早期(qi)诗歌)的解读,这对于有猎奇(qi)心(xin)的读者来说显然是不过瘾的。昆德拉(la)不止一次地公开表示:“小说家毁掉他的房(fang)子,然后用拆下的砖头建起另一座房(fang)子:他小说的房(fang)子。传记作者的工作从艺术角(jiao)度来说纯粹是消极的,既不能阐明一部小说的价值,也不能阐明它的意(yi)义。”(《不解之(zhi)词》)他例举(ju)了(le)福楼拜、莫泊桑、布洛赫、纳博科夫、卡尔维诺(nuo)等(deng)一众文坛巨(ju)擘对于传记作者、公众试图从私人(ren)生活角(jiao)度解构传主的不屑与愤怒,最后他又把(ba)偶像(xiang)卡夫卡请了(le)出来,直言:“一旦卡夫卡本人(ren)比约瑟(se)夫·K吸引更多的关注,那(na)么,卡夫卡去世之(zhi)后再一次死(si)亡的过程就(jiu)开始了(le)。”

作家的狂妄或许来自于其(qi)作品本身(shen)所(suo)展现出的丰富(fu)内涵,一提到昆德拉(la)的小说,如果(guo)要摘(zhai)选一些关键词,那(na)么性、政(zheng)治这类(lei)敏感的词汇一定会映入眼帘。翻开他的文学(xue)世界,昆德拉(la)几乎一直在不遗余(yu)力地用一种调(diao)笑的口(kou)吻,用笔下的一对对男女,来暗喻他所(suo)经(jing)历的世界。“生活以各种各样(yang)的方式打击我,但是,女人(ren)们爱过我。”(《告别圆舞曲》)这种“唐(tang)璜”式的宣言,在每一个昆德拉(la)的故事里都可以被发现,无怪乎读者好奇(qi)于他的私生活。他的好友在传记里表述(shu),昆德拉(la)确实很招女人(ren)喜欢。但如果(guo)仅有这一维度,那(na)么米兰·昆德拉(la)就(jiu)是彻头彻尾的“男性凝视”写作了(le),一旦我们因为(wei)他作品中对性的坦诚而感到厌恶,那(na)么故事的复杂性就(jiu)可能会被忽视。

《告别圆舞曲》是一部极其(qi)精彩(cai)的作品,政(zheng)治、艺术、宗(zong)教当然也包括男女情爱等(deng)诸多元素(su),被昆德拉(la)巧妙地编排在并不长的篇幅(fu)里。最早接触昆德拉(la)作品时,总(zong)觉得他笔下的人(ren)物(wu)“不是在出轨,就(jiu)是在出轨的路上”,他们好像(xiang)都没(mei)有基本道(dao)德可言,比如《告别圆舞曲》的男主人(ren)公小号手克利玛,这位享誉国内的音乐家,是“从十二岁(sui)到七十岁(sui)的所(suo)有女人(ren)的偶像(xiang)”,每次演(yan)出总(zong)有大量女观众围(wei)观,艳遇总(zong)是少不了(le)的,同时他还(hai)有一位貌美且(qie)嗅觉敏锐的前明星太太。小说也是围(wei)绕着克利玛如何费尽(jin)心(xin)机,试图说服艳遇对象露辛娜堕胎而展开的。男女之(zhi)间的那(na)点心(xin)思(si),结(jie)合捷克斯洛伐克在前苏联控制下的特殊历史背景,读者犹如进入了(le)一条“复调(diao)”小道(dao),其(qi)间是故事自我生长出的分(fen)支岔路,每一个存在的人(ren)物(wu)都在畅所(suo)欲言,将幽微乃至猥琐的心(xin)灵内面剖析给人(ren)看(kan),最终用昆德拉(la)招牌式的调(diao)笑结(jie)束(shu)一场荒诞的闹剧(ju)。昆德拉(la)说《告别圆舞曲》是他本人(ren)“最乐意(yi)写的书(shu)”,我觉得这本小说也是综合展现米兰·昆德拉(la)小说艺术的标本。

昆德拉(la)的写作技术最令人(ren)感到震撼的是,他几乎只依靠小说内人(ren)物(wu)的对话、心(xin)理活动就(jiu)将故事运转(zhuan)起来,传统的细(xi)节叙事只占到很少的份(fen)额,也就(jiu)是说小说人(ren)物(wu)在虚构故事内是“自由”的,昆德拉(la)本人(ren)在编织(zhi)他的故事时没(mei)有偷(tou)哪怕一丁点懒。传记本身(shen)缺(que)失(shi)的细(xi)节全部被拆解、安插在他的小说故事里,《昆德拉(la)传》所(suo)提供的是索(suo)引,当让-多米尼克·布里埃在行文中为(wei)大家点出小说的具体篇目时,如能按图索(suo)骥,必(bi)能了(le)解传主的幽微心(xin)思(si)。

言及昆德拉(la),还(hai)有一个绕不开的话题,那(na)就(jiu)是艺术的“介入”。这个关于文学(xue)(以及其(qi)他一切艺术形式)的旨趣(qu)问题,其(qi)实一直缠绕在昆德拉(la)的文学(xue)创作中。早年,他倾慕马雅(ya)可夫斯基,用诗歌来拥抱苏联语(yu)境下的宏(hong)大主题——“其(qi)中(尤(you)其(qi)对我们年轻人(ren))也包含着美好的幻(huan)想,那(na)就(jiu)是我们,我们将开创一个时代,在这个时代里,人(ren)(每个人(ren))不再置身(shen)于历史之(zhi)外,也不再处于历史的脚跟之(zhi)下,相(xiang)反,他将引导历史,造就(jiu)历史。”可以说,正(zheng)是青年时期(qi)对于“大主题”的思(si)辨以及部分(fen)认同,铸就(jiu)了(le)昆德拉(la)之(zhi)后的“格格不入”。在诸多历史重大转(zhuan)折点上,这位曾经(jing)的捷共成员始终保持着难得的理性,他既对各类(lei)艺术僵化感到不满并且(qie)大声疾呼,又对已(yi)经(jing)在酝酿的革命保持着距(ju)离,他的理性被革命领(ling)袖哈维尔定义为(wei)“软弱”的不坚定分(fen)子。所(suo)以当这位知名小说家选择(ze)“流亡”法国的时候,昆德拉(la)就(jiu)知道(dao)他已(yi)经(jing)无法再回到捷克,学(xue)习法语(yu),放(fang)弃用母语(yu)进行写作,彻底切断了(le)自己与祖国的所(suo)有联系。

米兰·昆德拉(la)所(suo)秉(bing)持的是艺术并不介入生活,或者不直接参与历史。他用托尔斯泰的《战争与和平》和真实的拿(na)破仑战争来举(ju)例,“他(托尔斯泰)谈论历史时,并不像(xiang)历史学(xue)家所(suo)做的那(na)样(yang)对准确地描写事件感兴趣(qu)……他对作为(wei)人(ren)类(lei)存在新(xin)的维度的历史感兴趣(qu)。”小说家在为(wei)自己谋求一种“特权(quan)”,这种特权(quan)可以使他摆(bai)脱套在头顶上的那(na)些政(zheng)治化标签,但与此同时也会让他陷入了(le)自相(xiang)矛盾的处境。昆德拉(la)一直拒绝把(ba)自己的命运放(fang)到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,他公然与法国媒体唱反调(diao),每每在接受采访(fang)时给出记者不喜欢的答案。从他移(yi)居法国到捷克斯洛伐克的政(zheng)权(quan)再度更迭(die),这十四(si)年里,他从未表达过回到故土(tu)的愿望。1985年起,他甚至开始了(le)“隐身(shen)策略”,想方设法不让自己有任何公众活动。这一时期(qi),昆德拉(la)反对自己的作品在国外尤(you)其(qi)是捷克出版,他深切地担(dan)心(xin)自己流亡者的身(shen)份(fen),以及小说中“虚构”的政(zheng)治性遭到国内读者尤(you)其(qi)是青年人(ren)的误读。这种姿态很容易被认为(wei)是一种傲慢,这位捷克当代最伟大的文学(xue)家成为(wei)了(le)捷克人(ren)最厌恶的作家。

在阅读昆德拉(la)小说的时候,总(zong)令我想起另一位“格格不入”的知识分(fen)子代表——萨义德,他们都是坚定的怀(huai)疑论者——“流亡和错置是有裨益的,疏离造成了(le)批(pi)判的距(ju)离。”(《格格不入》)但与萨义德不同的是,米兰·昆德拉(la)更为(wei)贪恋文学(xue)世界所(suo)赋予他的方寸间的自由。在谈及身(shen)为(wei)音乐家的父亲对他的影响时,他说父亲将每个音调(diao)比作一个小小的皇宫,在那(na)里,每个音符分(fen)别由国王、中尉和达官贵人(ren)代表,彼此之(zhi)间形成等(deng)级上的关系。大约是音乐中秩序的启蒙,让昆德拉(la)的小说中充满着多声部的合唱,也让这位作家在后续的人(ren)生中逐渐明白规则就(jiu)是自由,或者说人(ren)的自由只有在规则内才能成立,小说中的处处道(dao)德失(shi)格正(zheng)是在揭示人(ren)的局限性。

“他没(mei)有意(yi)识到,时代已(yi)经(jing)变了(le),即使在欧洲,欧洲也不再被视为(wei)一种价值。他没(mei)有意(yi)识到,他越过他那(na)平坦的国土(tu)的边境、通(tong)过电传发出的句子听起来已(yi)经(jing)过时,永远不会被理解。”(《一个被劫持的西方或中欧的悲剧(ju)》)米兰·昆德拉(la)的人(ren)生故事在2023年画上了(le)句号,但是弥漫在他虚构世界中的多元、矛盾、冲突仍然会纠缠着人(ren)类(lei),方寸几何,自由几何,永远不会过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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