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高考，执信中学考点外，小(xiao)弟弟小(xiao)妹(mei)妹(mei)们与家长一同在门(men)口等待考生。 南都记者 马强 摄
2024年高考放(fang)榜，升学问(wen)题又(you)一次成为社会焦(jiao)点。以前常说一考定终身，在近年来(lai)似乎有了(le)新的解读。
2014年9月，国(guo)务院印发《国(guo)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》，取(qu)消文理分科、自主决定科目组合的新高考改革正式(shi)启动，至今已有10个年头(tou)。新高考带给学子越来(lai)越多思考。
当(dang)本科越来(lai)越普及(ji)时，追求名校似乎成为部分学子的共识；相比较(jiao)于以往，专业(ye)方向也成为更为重(zhong)要的考量(liang)。
在此(ci)背景下，一次高考不理想的学子，越来(lai)越多会选择(ze)复读。他们有着怎样的心路历(li)程(cheng)？有着高需求的复读市场，将迎来(lai)怎样的变化？
故事
考生
“不想浪(lang)费(fei)四年大学时光，还(hai)是(shi)想找一个好平台”
2024年6月9日下午，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结束(shu)前，广州(zhou)市第三(san)中学考点外，站满了(le)前来(lai)接考的亲朋好友。
“我是(shi)来(lai)迎接我的同学，他今年高考。”在接考的人中，一位男生向南都记者表示，自己去年复读一年后参加(jia)高考，考上了(le)一所本科，而他的同学虽(sui)然也上了(le)本科线，但仍然不满意，决定再考一年。“我佩服他的勇气，所以我特(te)意赶过来(lai)为他庆祝人生中的第三(san)次高考顺利结束(shu)。”
在“05后”的学生中，选择(ze)复读，无疑(yi)是(shi)为自己选择(ze)了(le)一条“痛并快乐着”的道路。艰辛可想可知，但至少心中还(hai)是(shi)抱(bao)着希望。
在广州(zhou)市第三(san)中学考点，来(lai)自从化中学的小(xiao)陈同学今年是(shi)第二次参加(jia)高考。他告诉记者，自己去年的高考分数是(shi)461分，仅比本科线高出(chu)20来(lai)分。“如果我要读本科的话，估计就是(shi)民办本科。我想了(le)很久，读民办本科太贵了(le)，也不确定学习氛围(wei)是(shi)否合适。”小(xiao)陈称(cheng)，“不想浪(lang)费(fei)四年大学时光，还(hai)是(shi)想找一个好的平台。”
刚开始提出(chu)复读要求，小(xiao)陈的父母不太理解，也不同意。“在学校都没能好好读书，去复读机构就能学好了(le)？”小(xiao)陈笑(xiao)着说，父母担(dan)心他这一年坚(jian)持不下来(lai)，心理压(ya)力太大，到时连个民办本科也考不上。
“我开始还(hai)是(shi)挺乐观的。想着自己以前没怎么学都能上本科线，那用(yong)一年的时间努力学，考个高分不是(shi)梦。”分析过去一年的心路历(li)程(cheng)，小(xiao)陈笑(xiao)着说，还(hai)是(shi)过于理想了(le)。由于基础不好，复读这一年里，开始挺受挫的。前几次的考试分都不高，慢慢地自己的心态(tai)就平和了(le)很多，目标也降低了(le)。“在这一年复读里，我明白了(le)，成绩是(shi)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(cheng)，不是(shi)说过去没认(ren)真学，现在认(ren)真了(le)，就一定会是(shi)一个很快的增长。”
复读一年，对于小(xiao)陈而言，他认(ren)为自己最大的收获是(shi)成长。“我比较(jiao)愿意花心思去规划自己的学习生活了(le)。反正在学校就好好上课，周六晚上会放(fang)松，周日有半天时间去运动。”小(xiao)陈认(ren)为，复读对自己来(lai)说，是(shi)一个重(zhong)要的转折点，希望能够换一个好一点的平台，毕竟四年可以学到的东西还(hai)是(shi)挺多的。“可能我也是(shi)对钱比较(jiao)敏感，如果花钱学不到东西就感觉不值。”
为圆(yuan)梦临床医(yi)学，大学毕业(ye)后两次复读
离开高中学习已经五(wu)年时间了(le)，选择(ze)复读参加(jia)高考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？
小(xiao)清（化名）是(shi)复读考生中的一员。2012年首次高考后考取(qu)了(le)天津中医(yi)药(yao)大学。大学四年后毕业(ye)，找到工作后发现，自己其实还(hai)是(shi)放(fang)不下当(dang)初的梦想：就读临床医(yi)学。从2017年4月到8月间，她反复咨询、考量(liang)，终于决定复读。
复读开始，困难重(zhong)重(zhong)。由于对高中的知识体系生疏了(le)，小(xiao)清第一次摸底考只考了(le)300多分。但她内心坚(jian)定，想着只要每次进步一点，就还(hai)是(shi)有很大希望。她跟班主任聊天，解除自己心中的疑(yi)惑。基于小(xiao)清的情况，班主任破(po)例给她定了(le)一个规矩：凡是(shi)老师(shi)复习过的模块，她必须完成；老师(shi)没复习过的，她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来(lai)自主决定。“我记得很清楚，当(dang)时300分满分的理科综合，她只考了(le)100分左右。”班主任邓老师(shi)表示，自己对每个学生的学情都了(le)如指掌。为了(le)不加(jia)重(zhong)学生的心理负担(dan)，他给出(chu)的方案是(shi)，刚开始先跟着老师(shi)一步步来(lai)，“不用(yong)定过高的提分目标”。
一年过去了(le)，小(xiao)清参加(jia)2018年高考，成绩是(shi)552分，全省排名29000名，被广州(zhou)医(yi)科大学临床专业(ye)录取(qu)。尽管成绩有了(le)很大的提升，但小(xiao)清仍然心有不甘，复读后，她的目标瞄准了(le)中山大学医(yi)学院临床医(yi)学专业(ye)。一年的复读，让她看到了(le)希望，她决定再次复读。
又(you)一年过去了(le)，小(xiao)清参加(jia)2019年高考，最终被中山大学临床医(yi)学专业(ye)录取(qu)。
“复读时，苦恼总(zong)是(shi)猝(cu)不及(ji)防侵袭并肆意生长”
然而并不是(shi)所有复读的人最后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，对比起来(lai)，小(xiao)希（化名）称(cheng)过程(cheng)比结果更深刻。她会经常在梦中重(zhong)现复读的情景。“我有时睡眠不好，也经常会梦到自己在高考考场上奋笔疾书的情景。”小(xiao)希告诉记者，在梦境(jing)中总(zong)有很多意外发生，比如考试迟到了(le)，考场上写(xie)着写(xie)着突然笔断墨了(le)，考试结束(shu)时自己还(hai)有一大片(pian)题目没有作答等等。
“复读一年，其实萦绕了(le)我好几年。”小(xiao)希说，自己第一年高考，考得有点差，勉强上线本科，当(dang)时并没有填报(bao)任何志愿，“觉得有点心灰意冷，基本没什么可以选择(ze)的学校和专业(ye)。”
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小(xiao)希，父母也在升学与复读间纠结了(le)一个多月。“当(dang)时，我能看到母亲做着饭都失魂落魄，家里来(lai)了(le)亲戚，母亲都像祥林嫂一样，唠叨着该(gai)不该(gai)让我复读一年，如果不复读将来(lai)的出(chu)路在哪(na)里。”小(xiao)希深刻地感受到，父母努力的托举，最后选择(ze)咬牙掏(tao)出(chu)6万元(yuan)交给复读学校，就是(shi)为了(le)让自己不留遗憾地奋斗一年。
“我一天都没有休息过，在复读学校里，连个跑道都没有，有时觉得不顺意的时候，想跑步发泄(xie)一下都没机会。”小(xiao)希觉得那一年里，自己如同机器人一样，最好不要有任何感受和情绪，“否则苦恼会在我猝(cu)不及(ji)防的时候侵袭并肆意生长。只有跟着老师(shi)的节奏，一张卷子一张卷子地刷(shua)，一遍又(you)一遍地提分，不要抬(tai)头(tou)，不要托腮，不要思考考试外的任何事情。”
复读一年，小(xiao)希的分数比上一年提高了(le)50多分，稳上本科，但专业(ye)的竞争力不强，还(hai)是(shi)对未来(lai)的出(chu)路心感茫然。她告诉记者，当(dang)年跟她一起复读的同学，经过一年的“锤炼”，不管提分多少，都有点迫不及(ji)待“上岸”的感觉。
家长
孩子复读对家长也是(shi)一种刻骨(gu)铭(ming)心的记忆
温女士是(shi)复读生家长中的一员。她比一般复读生家长承受的压(ya)力更大，因为在大女儿复读后，小(xiao)儿子也走上了(le)复读之(zhi)路。“幸运的是(shi)，经过一年的复读，我的两个孩子都找到了(le)自己人生正确的选择(ze)，找到了(le)适合自己的路。”
“我的大女儿一直学习成绩都挺好的，就是(shi)高考失手(shou)，所以复读是(shi)顺其自然的事情，一年后她也实现了(le)自己的目标。但是(shi)小(xiao)儿子是(shi)否复读，确实经过了(le)一番(fan)考量(liang)。”温女士说，儿子的成绩当(dang)年只能上专科线，他在读书方面的精力投入远远不及(ji)姐姐。“在目前的社会环(huan)境(jing)下，只读大专出(chu)来(lai)就业(ye)会很难，而且一直以来(lai)，全家人的共识是(shi)让孩子读口腔医(yi)学，因为父亲就是(shi)从事这一职业(ye)，将来(lai)孩子出(chu)来(lai)社会就业(ye)，就有一个较(jiao)好的引路人。”
在母亲的建议下，儿子小(xiao)文决定复读。他问(wen)母亲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复读吗？”
温女士淡(dan)定地表示，“我知道！因为你孝。”
此(ci)话一出(chu)，儿子小(xiao)文眼眶都红了(le)。的确，为了(le)不辜负父母的期望，小(xiao)文愿意再战一次高考。孩子的心思还(hai)是(shi)很细腻(ni)。在决定交学费(fei)的前一天，他轻声地问(wen)妈妈：“爸爸年纪大了(le)，挣钱也不容易，我复读一年需要好几万，如果爸爸觉得压(ya)力大，我可以不复读，去读大专也行(xing)。”
温女士给予了(le)孩子坚(jian)定的回应：“你只管复习备(bei)考，钱的事不用(yong)考虑(lu)，我们来(lai)解决。”
一年后，儿子小(xiao)文考上了(le)本科。
在两个孩子复读成功的背后，除了(le)孩子本身的努力外，家长的“识时务”也很重(zhong)要。对于孩子的关注，温女士一直是(shi)保持着“适当(dang)的距离”。她不会经常过问(wen)孩子的成绩，不会跟孩子强调要考到哪(na)种层次的学校，但是(shi)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年，学校给她发的每一条信息，她至今仍保留在手(shou)机里，包括孩子在学校的各种表现，各个阶段的成绩，学校的各种通知等等。这一段经历(li)，对孩子来(lai)说是(shi)难忘的，对家长而言，何尝不是(shi)一种刻骨(gu)铭(ming)心的记忆？
温女士对孩子复读有了(le)自己的看法(fa)。“首先，我认(ren)为孩子选择(ze)复读，是(shi)对自己未来(lai)的一种负责任的态(tai)度。”温女士认(ren)为，孩子意识到自己的不足，愿意付(fu)出(chu)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来(lai)弥补，这是(shi)非(fei)常难得的。作为家长，当(dang)然希望孩子能够顺利升学，但更重(zhong)要的是(shi)他们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向，做出(chu)最适合自己的选择(ze)。
纵(zong)深
复读生人数逐年增长，民办普高复读班出(chu)现“高配”
上述并非(fei)个案。尽管近年来(lai)高校不断扩招，然而，在高等教育普及(ji)化的当(dang)下却迎来(lai)了(le)“复读热”。
往届生包含复读生、社会考生等类别。广东省教育考试院主编的《广东高考年报(bao)》数据显示，从2017至2019年这三(san)年的数据来(lai)看往届生不断增长，2019年比2017年增加(jia)了(le)2.4万人，可见复读生也在增长之(zhi)列。
同样在广州(zhou)，从2017至2019年这三(san)年的数据可见，广州(zhou)往届生也多了(le)800余(yu)人，可见复读群体也在增长之(zhi)列。
虽(sui)然都是(shi)复读，但原(yuan)因各不相同：有的是(shi)已经有学校录取(qu)，但不是(shi)自己最想去的，于是(shi)自动放(fang)弃；有的是(shi)家长为长远规划让孩子复读，孩子为满足长辈而学；有的是(shi)对专业(ye)不满意，上了(le)大学再回炉(lu)复读；更多的是(shi)分数离提档(dang)线有一定距离，要通过补习弥补不足，奋力一搏。
根据广东省教育考试院公布的数据，2023年广东夏季高考共录取(qu)约50万人，其中本科录取(qu)略超33万人。夏季高考实考70万人，总(zong)体本科率约47%。当(dang)“上大学”变成了(le)一件稀松平常的事，那么“上好大学”“上顶尖大学”便成了(le)莘莘学子的新追求。
在此(ci)复读市场的高需求下，除了(le)传(chuan)统的社会培训机构外，不少民办普高的高考复读班应运而生，而且不少复读班还(hai)特(te)意说明，教师(shi)有培养清北(bei)学生的经验。
如2021年，增城区一民校开设高考复读班，据称(cheng)复读班的教师(shi)是(shi)学校花80万年薪招聘的清北(bei)师(shi)资，均为全国(guo)知名学校重(zhong)点班教师(shi)，清一色有带清北(bei)学生的经历(li)。2023年，白云区一所民校也开设了(le)高考复读班，校方称(cheng)学校组建了(le)一支教学成绩优异的名师(shi)团，每位教师(shi)都带过多轮高考，经验丰富，提分方法(fa)多样，目前，名师(shi)团的老师(shi)已培养清北(bei)生上百人。
据南都记者统计，民校高考复读班收费(fei)不菲，一般一年4万—10万不等。高考复读班一般实施阶梯式(shi)收费(fei)。位于广州(zhou)市海珠区的一民办高中按(an)照2024年高考的分数段来(lai)定复读收费(fei)标准，如高考成绩达到中大、华工录取(qu)线以上的考生，食宿学费(fei)全免，奖励10万元(yuan)，视成绩一生一议，一生一案，培养目标为清北(bei)或(huo)C9；高考成绩在特(te)控(kong)线上40分以上，食宿学费(fei)全免，另有高额助学金奖励，视成绩一生一议，一生一案，培养目标为C9或(huo)985；高于特(te)控(kong)线并在特(te)控(kong)线上40分以下、特(te)控(kong)线下30分以内、特(te)控(kong)线下60分以内、本科线下60分以内等各个分数段对应的每学年学费(fei)也从1万多到8万多不等。
专家看法(fa)
破(po)除唯学历(li)论，引导学生更理性(xing)地规划升学
从民办学校的高考复读班设置来(lai)看，二次高考不少是(shi)以冲名校为目标，这在一定程(cheng)度上也反映(ying)出(chu)市场上暗涌的名校情结。
在21世(shi)纪教育研究(jiu)院院长熊丙(bing)奇看来(lai)，随着高考录取(qu)率提高，以及(ji)推进平行(xing)志愿投档(dang)、录取(qu)，高考落榜生已经大幅减少。选择(ze)复读的考生，不少是(shi)为了(le)考更好的大学，有的可以考上211、985院校的学生也选择(ze)复读，目标是(shi)进更好的名校。
“就是(shi)被211等大学录取(qu)的考生，也有不少是(shi)录取(qu)不满意选择(ze)复读的。例如，我访问(wen)过一些不报(bao)到的学生，他们计划是(shi)考上更好的名校，但感觉失手(shou)了(le)，所以选择(ze)复读。”原(yuan)暨南大学招生办主任、现任广州(zhou)华商学院发展规划处处长黄跃雄研究(jiu)员说道。
黄跃雄提到，有些考生平时成绩和高考成绩差不多，他一直不建议这部分考生复读，高考的压(ya)力大，很多人承受不了(le)。“大学只是(shi)起步，未来(lai)的路还(hai)有很多。我们观察一下就会发现，一些著名大学的校领(ling)导，其第一学历(li)也不是(shi)名校。这表明只要努力去走，这时代(dai)不会亏待努力的人。”
而很多高分考生选择(ze)复读，和当(dang)前社会存(cun)在的学历(li)内卷有关。熊丙(bing)奇就指出(chu)，由于有的用(yong)人单位在用(yong)人时，还(hai)是(shi)很看重(zhong)第一学历(li)；这令考生和家长相信，为了(le)获得“更好看”的第一学历(li)，复读考进更好的大学，是(shi)值得的选择(ze)。“只有破(po)除唯学历(li)论，才能引导学生以更理性(xing)的态(tai)度规划升学。”
诚然，复读属于个体的选择(ze)，但也反映(ying)了(le)人民群众对大学的期望值有所提高。黄跃雄就建议，希望大学要确确实实重(zhong)视发展质量(liang)、重(zhong)视学生的培养。熊丙(bing)奇则建议，考生选择(ze)复读需要结合自身家庭经济情况、自身实力以及(ji)具体的政策(ce)规定，做出(chu)适合自己的规划。
策(ce)划：南都记者 尹来(lai) 游曼(man)妮 程(cheng)安
采写(xie)：南都记者 梁艳燕 孙(sun)小(xiao)鹏(peng) 杨晓彤 实习生 吴蒋琳(lin)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