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列入"重大科学问题",古人类研究要回归初心、纠正错误,基因,中国,结论
2024-07-18 01:49:38
列入"重大科学问题",古人类研究要回归初心、纠正错误,基因,中国,结论

?文(wen)观察者网编辑 吕义正

近期中国科协发布了(le)2024年(nian)重大科学(xue)问题,其(qi)中之一是“中国境内发现的古人类是否为现代(dai)中国人的祖先(xian)”。就这一问题,观察者网特别邀请复旦(dan)大学(xue)生(sheng)命科学(xue)学(xue)院人类遗(yi)传学(xue)与人类学(xue)系的李(li)辉教(jiao)授来(lai)谈一谈中国当前古人类学(xue)、遗(yi)传学(xue)和人类演化的研究现状,以及未来(lai)针对这一重要科学(xue)问题有怎样的研究规划。

观察者网:您认为中国科协将这一问题列入“2024年(nian)重大科学(xue)问题”,主要原因(yin)是什么?对于国内的考古学(xue)和人类学(xue)发展有什么重要意义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这个(ge)问题可(ke)能已经不只是一个(ge)科学(xue)研究的问题,也是一个(ge)科学(xue)认识和宣传的问题了(le)。比如科学(xue)上我们拿(na)出了(le)很强(qiang)的证据、很多的事实,把问题解答得很清楚,逻辑也很严密了(le),猿(yuan)人不是我们的祖先(xian),早期智人有微小贡献,晚期智人主要是外来(lai)的。但(dan)有的时候不同领域的人思考的逻辑不一样,不一定能够得到同样的认知。在论文(wen)投稿(gao)的时候,不同领域的审稿(gao)专家可(ke)能会提出异议,会认为证据上面还不“完善”,无论提供的证据多么硬。

问题是科学(xue)研究的结论很难做到100%的完全准确。所(suo)以基本上只要结果拥有95%以上的置信区(qu)间,我们就认为结论是可(ke)靠的了(le),不能因(yin)为没有检测完“最后(hou)一个(ge)中国人”的基因(yin)就否认现在的结论。因(yin)为这种可(ke)能性小到几乎为零。

北京周口店遗(yi)址 视觉中国

观察者网:所(suo)以根据现在的,包括您的研究以及国内学(xue)术界的研究,关于“中国境内发现的古人类是否为现代(dai)中国人祖先(xian)”这个(ge)问题是已经有了(le)一个(ge)答案的,包括“非(fei)洲起源说”、“多地演化说”,以及“附带(dai)杂交说”之间的争论,其(qi)实学(xue)术上也已经有了(le)明确的结论,对吧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是的,在我看来(lai)从生(sheng)物(wu)人类学(xue),特别是分子人类学(xue)的角(jiao)度,这个(ge)问题已经有了(le)一个(ge)明确的答案,几乎可(ke)以确定地说,这中间不存在什么科学(xue)上还未解释清楚的地方。现代(dai)中国人可(ke)以很明确地说就是主要起源于非(fei)洲,主要是指97%以上的成分。从自然科学(xue)的角(jiao)度,这是以99.999999999%以上的置信区(qu)间确认了(le)的成果。

从科学(xue)逻辑上讲,任(ren)何的生(sheng)物(wu)类群都有演化的谱系,有物(wu)种形成的规律。我们的祖先(xian)跟哪些古人类是同一个(ge)物(wu)种的?跟哪些不是同一个(ge)物(wu)种的?如果都不是同一个(ge)物(wu)种,那怎么可(ke)能是我们的基因(yin)来(lai)源呢?我们不可(ke)能跟其(qi)他物(wu)种有基因(yin)交流、基因(yin)传播,与猫、狗不能,与猴子、猩猩、猿(yuan)人也不能。像人类这样的高等动物(wu),跨物(wu)种的基因(yin)交流是不可(ke)能存在的。

物(wu)种内的基因(yin)交流是合理的,物(wu)种内可(ke)能有亚种、地理种,这种基因(yin)交流是合理的。所(suo)以有基因(yin)交流的类群就属于同一个(ge)物(wu)种。那么根据这些概念,谁是我们演化的主线,谁不是我们主线,实际上已经很清楚了(le)。从生(sheng)物(wu)学(xue)意义上,在东(dong)亚大地上演化的人类一共是两个(ge)物(wu)种:猿(yuan)人(也叫直立人)和智人。

但(dan)是有些人不想(xiang)承认,在分类上改(gai)了(le)好多不同的名字(zi),比如“古老型人类”之类,把学(xue)术界这个(ge)水搅浑了(le)。实际上“古老型人类”,我们以前叫早期智人,它属于智人这个(ge)物(wu)种。现代(dai)人也是智人物(wu)种,叫作晚期智人,那么物(wu)种内可(ke)以交流吗?当然可(ke)以。

2022年(nian)获得诺贝尔奖的帕博就做了(le)相关研究,他的结论证明非(fei)洲以外的全世界人类都跟尼安德特人发生(sheng)过基因(yin)交流,现代(dai)人的基因(yin)中有2%尼安德特人的基因(yin)。所(suo)以尼安德特人是我们的祖先(xian)吗?是的,之一,但(dan)是只有非(fei)常(chang)非(fei)常(chang)微弱的2%。

尼安德特人头骨模型 视觉中国

中国的早期智人,属于丹尼索瓦人。丹人对我们的基因(yin)有贡献吗?很遗(yi)憾,当构成当代(dai)中国人大部分基因(yin)库的这一波现代(dai)人到中国的时候,丹尼索瓦人已经灭绝了(le)。但(dan)是在我们之前还存在一波现代(dai)人迁徙到东(dong)亚,跟丹尼索瓦人发生(sheng)了(le)基因(yin)交流,而我们则(ze)跟这支现代(dai)人发生(sheng)了(le)交流,相当于我们依靠一波“接力棒”融合了(le)部分丹尼索瓦人的基因(yin),那这个(ge)比例经检测只有千分之二(er)。

从这些结论出发,我们确实能够确认存在“附带(dai)杂交”,但(dan)这个(ge)比例很低,所(suo)以仍然是“非(fei)洲起源,附带(dai)杂交”。

观察者网:所(suo)以在您看来(lai),关于我们中国这片土地上的现代(dai)人类起源,比较合理的结论就是非(fei)洲起源,只是过程(cheng)中可(ke)能有少(shao)量的附带(dai)杂交。那您认为当前学(xue)术界也好,舆论界也好,出现一定争议的原因(yin)是什么呢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是的,现在从基因(yin)组来(lai)看,结论是很清楚的,这种附带(dai)杂交只出现在早期智人中,跨智人种跟猿(yuan)人杂交是不可(ke)能的,然后(hou)看看中国发现的古人类中哪些是智人,哪些是猿(yuan)人不就清楚了(le)吗。

有人说我们没有检测过,猿(yuan)人的DNA超过了(le)50万年(nian)根本检测不出来(lai)的,但(dan)是现代(dai)人基因(yin)库中根本找不到那种完全不同来(lai)源的部分,其(qi)差异大到属于猿(yuan)人来(lai)源的,也就是说我们体内没有猿(yuan)人的成分。所(suo)以就没有必(bi)要去检测猿(yuan)人的化石,增加这种不合逻辑的检测了(le)。这是科学(xue)逻辑很清楚的事情,再(zai)进一步去探讨它是个(ge)“未解难题”就没这个(ge)必(bi)要了(le)。

当然,古老化石的基因(yin)检测也是个(ge)难题,怎么让(rang)大家都认知到,都理解这些科学(xue)逻辑也是个(ge)难题。现在在公众宣传上经常(chang)有人在这个(ge)问题上浑水摸鱼,媒(mei)体宣传也好,科学(xue)界内部也好,都有人想(xiang)这么做,在关键问题和科学(xue)概念上模糊化,比如有些人就将现代(dai)人和早期智人完全割裂开,当作不同的物(wu)种。

进一步讲,如果全世界的人类都是各自分开演化的,那何来(lai)人类命运共同体?又何来(lai)中华民族共同体?我之前在《中国社会科学(xue)院大学(xue)学(xue)报》上发过文(wen)章,专门(men)讲过这个(ge)问题,没有基因(yin)图谱这一实证构建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很虚的,而从基因(yin)谱系里看,中华民族共同体那是紧密得不得了(le),是很清晰的一个(ge)构架(jia)。

观察者网:那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,最近关于古人类学(xue)和人类演化国内有哪些比较重要的成果和进展?或(huo)者您认为当前我们国家的古人类学(xue)和人类演化的研究,接下来(lai)要做的工作有哪些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实际上最近有很多成果,但(dan)是如果说重大的创新(xin)性成果,说实在的很少(shao),现在大部分的学(xue)者都在证明已知的东(dong)西,做一篇大文(wen)章发nature或(huo)者science,数据做得很全很完美(mei),工作做得很漂亮,但(dan)结论都是已知的,不做也知道是什么结果。

当然,探索未知的、创新(xin)的东(dong)西很难发表了(le),因(yin)为创新(xin)的东(dong)西大家理解能力有限,可(ke)能理论的完善程(cheng)度也不够,创新(xin)性的理论也不可(ke)能一下子就完善了(le),审稿(gao)人就会提出很多意见,就会不容易发表,这是现在科学(xue)界的同行评审中的一个(ge)通病,一个(ge)难以解决的缺陷。

现在分子人类学(xue)领域做了(le)好多工作,就比如说测了(le)很多人类的基因(yin),证明了(le)整个(ge)全基因(yin)组层(ceng)面,古代(dai)的人类包括旧石器时代(dai)、新(xin)石器时代(dai)在中国、东(dong)亚是怎么演变的。不同地区(qu)的古代(dai)人群对中国现代(dai)人有贡献,各占百分之几,分别从南方、北方怎么演化过来(lai)的,目前这个(ge)数据做得很漂亮。

但(dan)是还有个(ge)大的问题,就是能够依据的早期样本是非(fei)常(chang)少(shao)的,很多来(lai)自较寒冷的地区(qu)。根据早期样本能够得出一个(ge)结果,但(dan)如果以这个(ge)结果为结论的话,中国人绝大多数来(lai)自西伯利(li)亚,就很荒谬了(le)。

比如南方人群的某(mou)些基因(yin)演化,东(dong)南亚样本没有,对应的只有一个(ge)西伯利(li)亚样本,因(yin)为西伯利(li)亚气候冷样本保存好啊,然后(hou)数据分析的时候说有百分之多少(shao)成分,跟西伯利(li)亚样本是一致的。这没错(cuo),但(dan)是你不能判(pan)断演化的源头来(lai)自这个(ge)样本,只不过与这个(ge)样本是同类。现在很多论文(wen)都有这个(ge)问题,就是把结果当结论,这是很有误导性的。

第二(er)就是对古人类的研究,从直接或(huo)者间接证据的可(ke)靠性上也存在漏洞,特别是测年(nian)的数据。我们前年(nian)发了(le)一篇文(wen)章,讲福岩洞内部地层(ceng)颠倒的问题。因(yin)为不同地层(ceng)坚(jian)硬程(cheng)度不一样,比如说冰川(chuan)期地层(ceng)比较板结,热的时期地层(ceng)比较松,有时候洞穴里面水流的冲击会把松的一层(ceng)冲掉,然后(hou)上面的岩层(ceng)坍塌沉积,结果上下地层(ceng)就会颠倒混乱,找到的“十几万年(nian)前”的地层(ceng)里面的化石,有可(ke)能只是一万年(nian)前的。

道县福岩洞遗(yi)址科考 长沙晚报

当时,考古勘测从“十几万年(nian)前”的福岩洞里,找到一枚(mei)有“现代(dai)人”特征的牙齿(chi),从地层(ceng)的分析来(lai)说,好像都很对。结果我们重新(xin)去测年(nian),发现同一个(ge)地层(ceng)里有十几万年(nian)前的样本,有几万年(nian)前的样本,有几千年(nian)前的样本混在一起,而同一地层(ceng)的人牙齿(chi)化石直接去测年(nian),连一万年(nian)都不到。

我们以往的研究中也会存在着这样一些,可(ke)能因(yin)为技术原因(yin),也可(ke)能因(yin)为人为原因(yin)导致的谬误,我们的学(xue)术界还是应该重新(xin)回(hui)到追求真理的科研初心(xin)上,重新(xin)纠正之前研究中的问题和错(cuo)误,才能走(zou)得更远。

观察者网:您刚才提到了(le)牙齿(chi),很容易让(rang)人想(xiang)到东(dong)亚人群常(chang)见的“铲形门(men)齿(chi)”,北京猿(yuan)人也有这样的特征。但(dan)是,分子生(sheng)物(wu)学(xue)的证据已经揭示,猿(yuan)人和现代(dai)人并无基因(yin)交流,那么如何科学(xue)地解释“铲形门(men)齿(chi)”看上去似乎“流传有序”的现象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基因(yin)之外的特征叫做表型,表型是非(fei)常(chang)复杂的,在同一部位的相似表型可(ke)能是完全不同的基因(yin)类型所(suo)产生(sheng)的。铲形门(men)齿(chi)就是这样一种复杂表型。

东(dong)亚猿(yuan)人门(men)齿(chi)的浅浅的铲槽,与现代(dai)中国人普(pu)遍的深(shen)深(shen)的铲槽,是完全不同的基因(yin)突变造成的。现代(dai)的深(shen)槽基因(yin),根据金(jin)力教(jiao)授发表于Cell的一篇封面论文(wen)揭示,其(qi)出现历史仅(jin)仅(jin)不到4万年(nian),与猿(yuan)人毫无关系。而浅槽这种表型,则(ze)是全世界都存在的一种普(pu)遍特征,非(fei)洲人中都超过10%。所(suo)以东(dong)亚的铲形门(men)齿(chi)“流传有序”恐怕是一种误读。

山顶洞人头骨化石模型 视觉中国

观察者网:您认为如果重点推(tui)进对现代(dai)人类起源问题的研究,将可(ke)能为我国的遗(yi)传学(xue)、考古学(xue)、人类学(xue),以及更大范围的生(sheng)物(wu)进化领域带(dai)来(lai)哪些新(xin)的进展?未来(lai)会出现什么新(xin)的研究角(jiao)度?

李(li)辉教(jiao)授:如果能够对“我们从哪里来(lai)”这样一个(ge)问题给出一个(ge)定论,那么我们将会发现“人类命运共同体”不只是一个(ge)政治(zhi)概念,而是真正成为一个(ge)科学(xue)认识,全世界的人类都有一个(ge)共同的源头,因(yin)而全世界人类的命运也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。

当我们解决了(le)“我们从哪里来(lai)”这样一个(ge)问题后(hou),随之而来(lai)的就是“我们为什么成为我们”。这个(ge)问题其(qi)实是考古学(xue)的核心(xin)问题。当我们发掘(jue)出新(xin)的古代(dai)文(wen)明遗(yi)迹的时候,我们都是以发现地来(lai)命名的,比如“红山文(wen)化”“马(ma)家窑(yao)文(wen)化”等等,不知道是人群记忆(yi)中的哪一段历史。考古学(xue)诞生(sheng)之初,发现一个(ge)考古文(wen)化,有限的材(cai)料无法确定它是哪一段传说中的历史,只好用发现地来(lai)“临时命名”,但(dan)是重构历史始(shi)终是考古研究的初心(xin)。这个(ge)是考古学(xue)终极目标,相关研究应该朝这个(ge)方向(xiang)去。

这些存在于口口相传中的历史记忆(yi),与我们发现的古文(wen)化遗(yi)址之间能否实现对应,这既要依靠考古学(xue)的发现,也要依靠分子人类学(xue)提供的科学(xue)论证,才能最终解决“我们为什么成为我们”的问题,也能够真正从科学(xue)视角(jiao)论证“中华民族共同体”。这才是考古学(xue)研究的初心(xin),才有助(zhu)于“建设中国特色、中国风(feng)格(ge)、中国气派(pai)的考古学(xue)”。

来(lai)源|观察者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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