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是茶叶采摘第二采旺季。在茶叶大县湖北省宜昌市五峰土(tu)家(jia)族自治县，20余万亩茶园(yuan)进入集中收获期。然而，人手短(duan)缺却(que)成(cheng)为困扰茶乡发展(zhan)的一大难题。茶园(yuan)“谁来种、谁来管、谁来采”？优质茶叶怎么产(chan)、如何(he)销，才能更好实(shi)现茶叶产(chan)品价值(zhi)？茶乡创新实(shi)践，努力让传统产(chan)业焕发新活力。
茶圣陆羽曾在《茶经》中记载峡州山南(nan)出好茶，宜昌古称峡州。湖北省宜昌市五峰土(tu)家(jia)族自治县出产(chan)的五峰茶历史悠久，早在18世纪，宜红茶就从渔洋关出发走(zou)向(xiang)世界，成(cheng)为万里(li)古茶道重要节点。如今，五峰县茶园(yuan)种植(zhi)总面积22万亩，茶叶不仅是当地的“第一名片”，也是群众增(zeng)收的“第一财源”。
然而，山大人稀、坡陡田散等现实(shi)困难，加上近年(nian)来越来越多年(nian)轻人外出打工，采茶季劳动力紧缺，让产(chan)茶大县面临新挑战(zhan)。
共性(xing)难题困扰茶农
6月初夏，记者驱车沿(yan)着当地被称为“牛颈坎”的蜿蜒山路，一直开到海拔(ba)800多米的地方，来到五峰县仁(ren)和坪镇桥梁村。
依坡就势(shi)，79岁(sui)熊文卿(qing)家(jia)的茶园(yuan)就在山谷边(bian)坡上。看着茶园(yuan)里(li)绿油油的茶叶，熊文卿(qing)也很心急，但要让他(ta)和老伴抢摘家(jia)里(li)14.5亩地里(li)的鲜叶，熊文卿(qing)直言“做不到”。这几年(nian)每到采春芽(ya)的时(shi)候，年(nian)轻人每天(tian)可以采三四斤(jin)，老两(liang)口却(que)采不到一斤(jin)。熊文卿(qing)说，“五峰人爱茶，收入少点可以，最怕人老了，地也荒了”。
记者在采访中发现，在桥梁村，与(yu)熊文卿(qing)类似(si)的情况不少。桥梁村驻村第一书记张泽民说，该村是县里(li)的产(chan)茶重点村，共451户1391人，有茶园(yuan)2300多亩。由于年(nian)轻人大多外出打工，实(shi)际劳动力不足700人。“守住茶产(chan)业真不容易！”张泽民感慨，目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解决茶园(yuan)“谁来种、谁来管、谁来采”的问题。
桥梁村的困境(jing)不是个案。采花乡是五峰县最大的名优茶产(chan)区，年(nian)产(chan)鲜叶6万吨、生产(chan)干茶1.5万吨，均占全县一半，被誉为“楚天(tian)名茶第一乡”。“这几年(nian)，由于人手短(duan)缺，许多茶园(yuan)都无人或无力管护采摘。”星岩(yan)坪村党支部书记王天(tian)龙痛心地说，在“采花毛(mao)尖”核心产(chan)区星岩(yan)坪村，8280多亩茶园(yuan)年(nian)采摘面积仅6000多亩。采花乡相关负责人刘长庚介绍，该乡茶园(yuan)种植(zhi)面积7.3万亩，但在采花乡2.7万常住人口中，中老年(nian)人就占了57%。
采花乡的问题已(yi)成(cheng)为五峰县8个乡镇75个产(chan)茶村的共性(xing)难题。像熊文卿(qing)这样世代靠(kao)茶吃饭的茶农，当地共有5.85万人。他(ta)们人均管理茶园(yuan)3.75亩，远高于人均1.5亩的茶园(yuan)标准化管理要求。
五峰土(tu)家(jia)族自治县委常委、副县长罗华育说，茶叶生产(chan)季节性(xing)强，茶园(yuan)多分布在山区，地形条件差，难以大规模(mo)机械化作业。且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扶(fu)持政策(ce)相对缺失，茶产(chan)业已(yi)进入微利时(shi)代，茶叶“谁来种、谁来管、谁来采”成(cheng)为困扰茶农增(zeng)收、农业发展(zhan)和乡村振兴(xing)的一大难题。
罗华育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：在全县22万亩茶园(yuan)中，有一半茶园(yuan)处于低(di)效经营状态；如果经营得好，亩均收入可达6000元(yuan)至8000元(yuan)。“这是带动产(chan)业发展(zhan)、茶农增(zeng)收的最大突破口。”
四方联结(jie)提升服务
为了破解难题，五峰县想出了新办法。2023年(nian)，五峰县积极争取探索推进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省级试点，先后成(cheng)立了35家(jia)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组(zu)织，组(zu)织培训了2300多名服务队员，从去年(nian)至今年(nian)春茶生产(chan)结(jie)束，共完(wan)成(cheng)集中封园(yuan)、茶园(yuan)修剪、深(shen)耕施肥、鲜叶采摘等社会化服务面积近6万亩，服务茶农1万户以上。
6月15日一大早，眼(yan)瞅着大片嫩(nen)叶往出蹿，熊文卿(qing)一个电话(hua)打给了薛海林――村里(li)的道家(jia)湾农业服务中心社会化服务队队长。
“群众点单，随到随派。”按照熊文卿(qing)的要求，薛海林当即安排了6名茶工。只见采茶机飞舞，娇嫩(nen)的茶叶被逐一摘下，装进茶袋。3个小时(shi)后，14.5亩茶园(yuan)被采摘一空，鲜叶在茶厂卖了3045元(yuan)。“采得又快又好”，绿叶子换成(cheng)了“红票子”，熊文卿(qing)喜上眉梢，连(lian)声向(xiang)茶工道谢。
薛海林介绍，对于村两(liang)委依托党建引领成(cheng)立专业的社会化服务队，群众都大力支持。毕竟，相较(jiao)于以往的“摘分茶”，即雇主(zhu)与(yu)雇员按比例分成(cheng)茶叶或茶款，现在的模(mo)式(shi)可谓省事又省心。
试点之初，县委书记带头组(zu)建了3个专班走(zou)访茶叶种植(zhi)大户、重点茶企和服务主(zhu)体，摸清了相关需求主(zhu)要集中在重劳力投入与(yu)鲜叶采收期。五峰县针对性(xing)地制(zhi)定了县级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试点方案“20条”，着力构(gou)建“茶企、服务队、村集体和茶农”四方利益联结(jie)机制(zhi)，并配(pei)套一揽子政策(ce)措施给予(yu)保障。
由村党支部、龙头茶企牵头，把(ba)村内开展(zhan)小范(fan)围(wei)服务的产(chan)业能人聚集起来，通过党支部领办、村企合作等形式(shi)，组(zu)建社会化服务主(zhu)体，把(ba)“游击队”变成(cheng)“正规军”；利用(yong)村党支部平台(tai)优化供需信息(xi)对接，不断促进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能力和服务面积提升，并通过集采集配(pei)、统购保险等方式(shi)降低(di)社会化服务主(zhu)体综合成(cheng)本。
“这些茶工原本会摘茶，持健康证上岗，采摘效率和茶品绝对有保障。”薛海林说，县里(li)政策(ce)制(zhi)定精准，支持力度也很大，农资是集采集配(pei)，配(pei)送到村，还专门为茶工开发了不记名投保的“茶工险”，为茶农开发了“茶园(yuan)服务”小程序……初步估算，桥梁村茶园(yuan)亩均成(cheng)本能降低(di)75元(yuan)以上，户均茶叶产(chan)值(zhi)有望(wang)增(zeng)收3000元(yuan)。
记者点开微信小程序“茶园(yuan)服务”看到，该程序可由茶农、服务主(zhu)体、茶工三种角色(se)登录使用(yong)，包含茶园(yuan)管理和采摘环节的手工采摘、机械采摘、深(shen)耕施肥等多项服务。茶农仅需在平台(tai)发布需求，等待(dai)服务完(wan)成(cheng)后，给予(yu)评价反馈；服务主(zhu)体通过平台(tai)接受订单，按需派单至服务队员完(wan)成(cheng)茶园(yuan)服务；茶工则接受服务主(zhu)体派单任务，打卡拍照进行茶园(yuan)服务。
6月6日一大早，记者来到“茶园(yuan)服务”小程序里(li)“点单量”排名靠(kao)前的渔洋关镇大房坪社区安帮服务队。身(shen)材精瘦的“茶乡能人”、安帮服务队队长向(xiang)安直刚刚运(yun)输鲜叶回来。他(ta)说，他(ta)们不仅服务周边(bian)，还到宜都市和宜昌市夷陵(ling)区采茶。
向(xiang)安直的服务队现有100多名队员，他(ta)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：如果队员们按照培训要求采摘，采摘的鲜叶质量会更好，价格会大幅提升。比如一般芽(ya)茶价格每斤(jin)80元(yuan)，采摘时(shi)如果保证鲜叶匀度、净度、鲜度、嫩(nen)度，每斤(jin)价格可提高20元(yuan)至50元(yuan)。一季下来，每亩茶园(yuan)可增(zeng)收500元(yuan)左右。
在安帮服务队的小院里(li)，记者看到1台(tai)大型无人机、2台(tai)双人修剪机，还有若干小型设备。向(xiang)安直说，不少队员经过培训成(cheng)为合格的机手。在茶园(yuan)追肥和统防(fang)统治上，只要无人机一飞，过去几个人几天(tian)才能干完(wan)的活儿，如今几个小时(shi)就能解决。
统筹调配(pei)兴(xing)业惠民
五峰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队是以村民为主(zhu)就地组(zu)建的，劳动力总量并未改变，新的生产(chan)力从何(he)而来？
罗华育介绍，五峰县各自为政的“小散低(di)”生产(chan)模(mo)式(shi)，造成(cheng)劳动力极大浪(lang)费，社会化服务正是通过创新组(zu)织形式(shi)，把(ba)有限的人手和闲置的人力资源组(zu)织发动起来，实(shi)现统筹调配(pei)，提高生产(chan)效率。如今，很多村民既是茶农，又是队员。
他(ta)分析说，五峰县海拔(ba)千米以下主(zhu)要种茶，千米以上主(zhu)要种中药材。春茶采摘时(shi)，种植(zhi)中药材的劳动力是富余可流(liu)动的。不同海拔(ba)，茶园(yuan)梯次采摘也有一两(liang)个月的时(shi)间差，高低(di)海拔(ba)之间的劳动力亦可错峰互助。社会化服务队还可在全县跨区域作业，一方面激(ji)发出新的生产(chan)力，另(ling)一方面让村民在家(jia)门口就能务农，还能务工。
6月5日深(shen)夜(ye)11时(shi)，渔洋关镇汉马池村，五峰县龙头茶企常乐茶业的生产(chan)车间里(li)灯火通明，白天(tian)采收的3万多斤(jin)鲜叶正在摊青。常乐茶业社会化服务队队长沈小波一边(bian)盯着摊青槽，一边(bian)不停(ting)地接听老乡打来的“下单”电话(hua)，协调服务“订单”。
这支由茶企牵头组(zu)建的社会化服务队共有70人，有一半是周边(bian)学校陪读的家(jia)长。渔洋关镇是县城所在地，教育资源集中，当地6所中小学有在校学生数千名。年(nian)富力强的陪读家(jia)长成(cheng)为五峰县重点盘活的闲置劳动力。“白天(tian)上山采茶，晚上给孩子做饭，潮汐务工，两(liang)不耽误(wu)，还能增(zeng)收。”沈小波说。
居家(jia)能就业，生活更如意。眼(yan)下，以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为切入口，五峰县为县城500余名陪读学生家(jia)长提供灵(ling)活就近就业岗位，并配(pei)套建设学租房130套，积极探索外来人员就地城镇化。
“社会化服务队员有60%是本地产(chan)业能人，还有30%是县城的陪读家(jia)长等闲置劳动力，服务有半托管、全托管，目前托管面积达8000多亩。”五峰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专班负责人邹寿天(tian)说，如果把(ba)农村社会化服务真正搞起来，推进整(zheng)个茶产(chan)业链提质增(zeng)效，可以吸(xi)引返乡人员回流(liu)。当地今年(nian)春节期间对返乡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范(fan)围(wei)走(zou)访摸底，结(jie)果显(xian)示，只要收入能有外出打工收入的一半，大多数人都愿意回来。
华中师范(fan)大学中国(guo)农村研究院教授(shou)黄振华表示：“现在农村大量劳动力外流(liu)，农民缺乏资金与(yu)技术，还面临着小农户和大市场(chang)之间的矛盾(dun)，农业社会化服务可以弥补原有小农户在生产(chan)经营中的不足，是将小农户融入大市场(chang)的良好途径，极大带动了农业产(chan)业发展(zhan)，是一种比较(jiao)好的可推广模(mo)式(shi)。”
新技术助力品牌培育
6月6日，在汲(ji)明茶业公司生产(chan)车间，来自天(tian)池机械股份公司的工程师正在对两(liang)条全智能化生产(chan)线测试改良。汲(ji)明茶业是五峰县生产(chan)高端茶叶的龙头茶企，于去年(nian)年(nian)底投资650万元(yuan)定制(zhi)了这个全智能化生产(chan)车间，目前正对车间进行改造升级。以前的生产(chan)线每天(tian)可加工6000斤(jin)鲜叶，全智能化生产(chan)线产(chan)能可在原有基(ji)础上翻一番，且最少仅需3名工人。汲(ji)明茶业副总经理王桂蓉手持平板(ban)电脑，手指轻点，即可精准控制(zhi)茶叶生产(chan)的速度、温度等，实(shi)现全过程自动化和可视化生产(chan)。
王桂蓉坦言，五峰县鲜叶品质和产(chan)量均很高，制(zhi)约其做大做强的主(zhu)要“瓶(ping)颈”是加工能力不足与(yu)加工品质不稳定。解决办法是通过机械化和智能化进行标准化、规模(mo)化生产(chan)。
五峰县也认识到这一问题的症结(jie)所在。一方面，在茶农自行“种管收”的基(ji)础上，五峰县结(jie)合茶园(yuan)特(te)点，鼓励主(zhu)体积极开展(zhan)茶园(yuan)托管、租赁、流(liu)转等服务，并在集中连(lian)片的几家(jia)茶园(yuan)试点托管服务，最大限度挖掘茶资源特(te)色(se)，打造“拳头”茶产(chan)品、打响五峰茶品牌。另(ling)一方面，以全国(guo)首批生态低(di)碳茶整(zheng)建制(zhi)推进试点县建设为契机，五峰县借助专家(jia)智库研发优质茶种、开展(zhan)低(di)效茶园(yuan)改造、推广绿色(se)防(fang)控技术，全县245家(jia)茶企引入金融活水、清洁电力，全力实(shi)施电气化、智能化改造升级，加速茶产(chan)业清洁化、标准化生产(chan)进程；还发挥当地天(tian)池机械独特(te)优势(shi)，“私人定制(zhi)”适配(pei)五峰茶叶及产(chan)品特(te)点的新式(shi)茶叶机械设备，助力茶企研发独具(ju)当地特(te)色(se)的茶叶新品，全链条赋能茶产(chan)业可持续、高质量发展(zhan)。
天(tian)池机械股份公司总经理袁忠华说，这两(liang)年(nian)，五峰县茶企生产(chan)设备更新走(zou)在全国(guo)前列。公司的茶叶智能化生产(chan)线供不应求，连(lian)展(zhan)厅(ting)的展(zhan)品都被茶企买走(zou)了。从茶产(chan)品结(jie)构(gou)增(zeng)速分析，大批新茶饮连(lian)锁(suo)店的原料茶实(shi)现30%以上增(zeng)长，没有自动化生产(chan)线是无法实(shi)现的。
五峰县还大力支持县城周边(bian)5家(jia)茶企建设生态茶庄园(yuan)，推动茶山变景点；将原五峰精制(zhi)茶厂建成(cheng)宜红茶工业遗产(chan)展(zhan)示馆(guan)、非遗传承展(zhan)示馆(guan)，推动遗产(chan)变地标。五峰县农业农村局局长肖华说，将茶叶加工厂打造成(cheng)景点，环绕茶园(yuan)建庄园(yuan)，在五峰县茶企中间已(yi)形成(cheng)风潮。当地将依托茶产(chan)业、茶文化和良好的生态气候，全力推进茶文旅产(chan)业融合发展(zhan)。
五峰土(tu)家(jia)族自治县委书记李伦华表示，下一步将加紧完(wan)善细化茶产(chan)业社会化服务标准体系，着力构(gou)建现代农业经营体系，积极探索特(te)色(se)茶业发展(zhan)的有效路径，推动五峰县由茶产(chan)业大县向(xiang)茶产(chan)业强县迈进，更好带动农民增(zeng)收致富。 （经济日报记者 柳(liu) 洁 董(dong)庆森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