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9月，在体检中被确诊(zhen)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（以下简称“桥本”）的周雨，收到了招聘(pin)单位的拒录通知。
周雨报考的不是(shi)公(gong)务员岗，但招聘(pin)单位体检参考的是(shi)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行）》，在该标准的操作手册实(shi)施细则中，桥本、高血压(ya)等都(dou)被列为“体检不合格”。
内分(fen)泌科大夫告诉周雨，桥本不是(shi)什么严重(zhong)的疾病(bing)，像她(ta)这种没有症状(zhuang)的患者，不用进(jin)行干预。周雨认为，桥本既不属(shu)于传(chuan)染病(bing)，也不影响正常的工作和(he)生活，招聘(pin)单位因桥本拒录她(ta)，是(shi)一种就(jiu)业歧视。她(ta)向杭州(zhou)市拱墅区人民政府申请(qing)了行政复议(yi)，2024年3月，她(ta)又向上城(cheng)区人民法院(yuan)提起诉讼。
多名(ming)慢性病(bing)患者告诉北(bei)京青年报记者，除了公(gong)务员和(he)事业单位，很多国企和(he)私企也用该体检标准来(lai)筛选求职(zhi)者，导致他们求职(zhi)选择受限。
血压(ya)测量（视觉(jue)中国）
慢性病(bing)患者的求职(zhi)困境(jing)
2023年3月，全国政协委(wei)员周世虹(hong)收到了两封慢性病(bing)患者的来(lai)信。
“慢性病(bing)给我们带来(lai)的唯一后遗(yi)症就(jiu)是(shi)——就(jiu)业歧视”，来(lai)信者写道，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行）》（以下简称“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”）像是(shi)一座人造的大山，横(heng)亘在他们和(he)工作之间，该标准明确规定了多种慢性病(bing)“体检不合格”，在求职(zhi)时(shi)，很多行业以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为参考，导致许(xu)多慢性病(bing)患者求职(zhi)受限。
因为这两封来(lai)信，周世虹(hong)开始关注(zhu)慢性病(bing)患者的求职(zhi)问题。
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颁布于2005年，修订于2016年，高血压(ya)、三(san)度单纯性甲状(zhuang)腺肿、多囊肾、糖尿病(bing)等疾病(bing)，在该标准中被明确规定为“不合格”。
北(bei)青报记者了解到，该标准不仅(jin)适用于公(gong)务员招录，同时(shi)还被其他行业广(guang)泛参考。这导致一些(xie)慢性病(bing)患者在报考事业单位、国企、私企等非公(gong)务员岗位时(shi)，也常常因体检不合格被拒录。
一位多囊肾患者称，他大学毕(bi)业后参加(jia)“三(san)支一扶”，其间被查出(chu)患有多囊肾。服务期内，他先后两次考上教师编，都(dou)因体检没通过被淘汰。2015年，六年服务期满后，他的考核成绩(ji)为优秀，但因不符合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，被当(dang)地人事局拒绝转(zhuan)编。
他所(suo)在的一个(ge)名(ming)为“争取平等就(jiu)业”的微信群里，很多群友都(dou)有着类似经历：有人考教师编因体检不合格被拒，去应聘(pin)编外的教师岗位时(shi)，发现同样(yang)要参考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；有应届毕(bi)业生考了三(san)家单位，“家家都(dou)考上了，家家体检都(dou)被卡”；一名(ming)在读博士研究生称，在得知除了公(gong)务员外，事业单位甚至部分(fen)国企和(he)编外岗位也会(hui)拒录桥本患者后，陷入对未来(lai)的迷(mi)茫。
周世虹(hong)在了解中发现，一些(xie)在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中被列为不合格的疾病(bing)，如桥本等，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，患者在接(jie)受治疗后，并不会(hui)影响日常工作。
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是(shi)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(bing)。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第16条提到，“三(san)度单纯性甲状(zhuang)腺肿，不合格”。在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操作手册（试(shi)行）》关于此条文解释的“注(zhu)意事项”中，明确提到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不合格。
因为这条规定，周雨错失了心(xin)仪的工作。
2022年6月，社会(hui)工作专业毕(bi)业不久的她(ta)报考了杭州(zhou)市拱墅区祥(xiang)符街道社区工作者的岗位。在顺利通过笔(bi)试(shi)、面试(shi)后，她(ta)在体检中确诊(zhen)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。在这之前，她(ta)甚至不知道自己是(shi)桥本患者。接(jie)着，她(ta)收到了街道“不予聘(pin)用”的通知。
确诊(zhen)后，周雨到杭州(zhou)一所(suo)三(san)甲医院(yuan)内分(fen)泌科就(jiu)诊(zhen)，医生告诉她(ta)，她(ta)现在没有症状(zhuang)，不需要吃药干预。
周雨认为，桥本不属(shu)于传(chuan)染病(bing)，也不影响正常工作和(he)生活，招聘(pin)单位应该根据报考者实(shi)际(ji)能(neng)否(fou)胜任该岗位进(jin)行录取。此外，她(ta)认为自己报考的社区工作者岗位不属(shu)于公(gong)务员或事业编制，不应该参照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。
但负责招聘(pin)的工作人员告诉她(ta)，按照规定，体检结(jie)论不合格就(jiu)不能(neng)录用。
周雨体检不合格的通知
“过时(shi)”的标准
像周雨一样(yang)被桥本等慢性病(bing)卡住就(jiu)业机会(hui)的求职(zhi)者还有很多，他们的遭遇引起了公(gong)众对职(zhi)业录用体检标准的关注(zhu)。
2024年4月16日，在中国政法大学“蓟(ji)门决(jue)策”论坛上，多位医学、法学领域的专家就(jiu)职(zhi)业录用体检标准的合法性和(he)正当(dang)性展开探(tan)讨。
专家提出(chu)，法律和(he)医学的发展有很大关系，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需要与时(shi)俱(ju)进(jin)，体现医学最新的发展成果，而目前的标准相对落后。
在北(bei)青报记者采访中，以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为例，北(bei)京大学第一医院(yuan)内分(fen)泌科主任郭晓蕙说，目前，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在中老年女性中发生率较(jiao)男性高，如果确诊(zhen)但没有出(chu)现症状(zhuang)就(jiu)无需治疗，也不影响工作和(he)生活。即使出(chu)现甲状(zhuang)腺功能(neng)异常，及时(shi)用药治疗就(jiu)没什么问题。
在郭晓蕙看来(lai)，因为桥本这样(yang)的“小毛病(bing)”，就(jiu)对求职(zhi)者作出(chu)拒录并不合理，招聘(pin)方应该更注(zhu)重(zhong)求职(zhi)者的能(neng)力。
中日友好医院(yuan)国际(ji)部内科副主任医师谭(tan)元菊告诉记者，在十几、二十几年前，人们对于甲状(zhuang)腺功能(neng)的筛查少(shao)，发现的也少(shao)。另(ling)外，现在人们的饮食结(jie)构、精神压(ya)力等和(he)过去相比都(dou)有变化(hua)，甲状(zhuang)腺功能(neng)疾病(bing)在当(dang)下并不罕见。对桥本患者来(lai)说，最常见的处理措施就(jiu)是(shi)随访，定期进(jin)行甲状(zhuang)腺功能(neng)检查和(he)甲状(zhuang)腺超声检查。
但按照上述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，桥本患者会(hui)在求职(zhi)过程中被定性为体检不合格。
对此，解放军总医院(yuan)第二医学中心(xin)健康医学科徐国纲在论坛中建议(yi)，要不定期更新体检标准，根据最新疾病(bing)诊(zhen)疗指南，逐步研讨以剔除部分(fen)慢性病(bing)的排除标准；体检标准应该更加(jia)关注(zhu)病(bing)症对工作能(neng)力的实(shi)际(ji)影响，而不仅(jin)仅(jin)基于疾病(bing)的存在与否(fou)。
《公(gong)务员法》规定，公(gong)务员应当(dang)“具有正常履行职(zhi)责的身体条件”。其中第三(san)十一条提到，招录机关根据考试(shi)成绩(ji)确定考察人选，并进(jin)行报考资格复审、考察和(he)体检。体检的项目和(he)标准根据职(zhi)位要求确定，具体办法由中央公(gong)务员主管部门会(hui)同国务院(yuan)卫生健康行政部门规定。
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(yuan)教授成协中认为，这一规定实(shi)际(ji)上强调(diao)了体检项目和(he)标准需要与职(zhi)位有非常强的关联性，但并没有明确说不符合体检标准的，就(jiu)应当(dang)不予录用。体检之后如何处理，行政机关是(shi)有裁量权(quan)的，体检标准对于行政机关来(lai)说，只作为一个(ge)考量因素。
周雨后来(lai)报考了某法院(yuan)书记员的编外岗位，该岗位同样(yang)参照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。这次的体检环节，外科医生摸了她(ta)的脖子，没说什么，最终，她(ta)没被要求查甲状(zhuang)腺功能(neng)，顺利通过了体检。
打不赢的官(guan)司
周雨认为，自己的身体条件可以胜任报考的岗位，拱墅区民政局却以其患有桥本为由不予聘(pin)用属(shu)于歧视，损害(hai)了她(ta)的平等就(jiu)业权(quan)。在她(ta)看来(lai)，该岗位不属(shu)于按公(gong)务员管理的政府工作人员，体检不应当(dang)适用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和(he)操作手册，只要考生身体条件适应岗位需要，都(dou)应当(dang)认定合格。
咨询(xun)律师后，她(ta)向拱墅区人民政府申请(qing)了行政复议(yi)，2023年2月，拱墅区人民政府认为，周雨体检结(jie)果不合格，且事前已(yi)签字知悉并同意所(suo)报岗位的录用体检标准，因此，拱墅区民政局作出(chu)的不予聘(pin)用周雨的行政行为并无不当(dang)。
周雨想到了行政诉讼。2003年，我国首例涉“乙肝歧视”的行政案件胜诉，引起了社会(hui)对乙肝病(bing)毒携带者群体正当(dang)权(quan)利的重(zhong)视。
2003年6月，25岁的张先著在芜湖市人事局报名(ming)参加(jia)安徽省公(gong)务员考试(shi)，综合成绩(ji)在报考该职(zhi)位的考生中名(ming)列第一，后因体检中发现是(shi)乙肝病(bing)毒携带者被告知不予录取。
同年11月，张先著向芜湖市新芜区人民法院(yuan)起诉了芜湖市人事局，请(qing)求法院(yuan)依法撤销芜湖市人事局的行政行为，并判令其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
张先著认为，《安徽省国家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实(shi)施细则（试(shi)行）》体检标准侵犯了宪法规定的公(gong)民平等权(quan)、担任国家公(gong)务员参加(jia)公(gong)共事务的政治权(quan)利、公(gong)民的隐私权(quan)、劳(lao)动权(quan)。且其复检化(hua)验单乙肝两对半检查结(jie)果为“一、五阳”，不属(shu)于体检标准中规定的乙肝两对半检查不合格的情形。
法院(yuan)认为，《安徽省国家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细则（试(shi)行）》与上位法并不冲突，是(shi)合法有效的规范性文件，可以参考适用，但该体检细则中未规定乙肝两对半检查“一、五阳”不合格。因此，复检医院(yuan)以“一、五阳”的结(jie)果判定张先著体检不合格，属(shu)于无效结(jie)论，芜湖市人事局据此作出(chu)不准予张先著进(jin)入考核程序的行政行为缺乏(fa)事实(shi)依据，应予撤销。
尽管取得了名(ming)义上的胜诉，张先著还是(shi)没能(neng)进(jin)入公(gong)务员队伍，因为他报考的职(zhi)位已(yi)由该专业考试(shi)成绩(ji)第二名(ming)的考生入职(zhi)。
直到2005年1月20日，国家人事部、卫生部推出(chu)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行）》，正式(shi)取消对乙肝携带者的限制，这个(ge)群体的求职(zhi)困境(jing)才得到改善。
周雨觉(jue)得，要想消除社会(hui)对于桥本患者等慢性病(bing)患者的歧视，也要有像张先著一样(yang)的人站出(chu)来(lai)。
2023年3月，她(ta)向杭州(zhou)市上城(cheng)区人民法院(yuan)提起诉讼，请(qing)求撤销拱墅区民政局对她(ta)不予录用的决(jue)定，撤销拱墅区政府作出(chu)的《行政复议(yi)决(jue)定书》。
上城(cheng)区人民法院(yuan)驳回了周雨的诉讼请(qing)求，认为拱墅区民政局在招聘(pin)公(gong)告中明确告知体检适用标准，该行为并不有悖于现行法规，周雨报名(ming)时(shi)签字表(biao)示知晓并服从(cong)招聘(pin)工作安排，民政局根据“体检不合格”结(jie)论作出(chu)不予录用的行政行为并无不当(dang)；拱墅区政府的行政复议(yi)决(jue)定符合法律规定。
“是(shi)不是(shi)依据本身错了？”
收到判决(jue)结(jie)果前，周雨的委(wei)托代理人之一、海南海石律师事务所(suo)律师张晓丽对胜诉还是(shi)抱有希望，“毕(bi)竟(jing)她(ta)报的是(shi)编外岗”。直到拿到结(jie)果，她(ta)才意识(shi)到，只要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不更改，通过诉讼途径很难解决(jue)问题。
医学生梁禄暖的经历再次验证了这一点——在司法实(shi)践中，非公(gong)务员岗位参照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招聘(pin)，一般都(dou)会(hui)被认为“并无不当(dang)”。
2023年7月，因体检被查出(chu)患有桥本，笔(bi)试(shi)、面试(shi)都(dou)排名(ming)第一的梁禄暖被厦门市中医院(yuan)（属(shu)于事业单位）拒录。她(ta)认为，厦门市中医院(yuan)的行为构成就(jiu)业歧视，于同年10月起诉了医院(yuan)。
她(ta)查阅了《事业单位公(gong)开招聘(pin)人员暂行规定》，其中提到应聘(pin)人员必须具备适应岗位要求的身体条件，除此之外，现有的法律法规中，没有对事业单位招聘(pin)体检的具体规定。
厦门市湖里区人民法院(yuan)认为，现行法律、法规对事业单位招聘(pin)的体检标准没有具体统一的规定，福建省对于非省属(shu)事业单位没有明文规定，但参照适用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是(shi)通用做法。厦门市中医院(yuan)根据市卫健委(wei)的相关规定，参照该标准进(jin)行体检工作并无不当(dang)，不构成就(jiu)业歧视。此外，现行法律法规并无明文规定，以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为由对事业单位的应聘(pin)者拒绝录用系违法行为。
2023年11月，一审法院(yuan)因起诉理由和(he)依据不充分(fen)，驳回了梁禄暖的起诉。二审维持原(yuan)判。
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(yuan)副教授朱光星(xing)指出(chu)，这类案件，法院(yuan)基本上都(dou)只作形式(shi)性合法与否(fou)的基本审查，只看有没有标准、求职(zhi)者是(shi)否(fou)符合标准，而不会(hui)去触及标准本身是(shi)否(fou)妥当(dang)。所(suo)以，考生们实(shi)际(ji)上能(neng)获(huo)得的司法救济(ji)是(shi)非常有限的。
周世虹(hong)说，用人单位以该标准作为依据拒录，从(cong)法律层面上说没有错，“所(suo)以要从(cong)源(yuan)头上解决(jue)问题，是(shi)不是(shi)依据本身错了？”
周世虹(hong)关于“放宽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用）》，依法保障慢性病(bing)患者劳(lao)动就(jiu)业权(quan)利”的提案
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(yuan)教授成协中提到，从(cong)法律位阶来(lai)看，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行）》属(shu)于行政机关制定的规范性文件，不具有普遍的、强制适用的效力，不能(neng)违背上一位阶的任何法律规范。在复议(yi)和(he)诉讼中，复议(yi)机构和(he)法院(yuan)有权(quan)对其进(jin)行实(shi)质的合法性审查，应该重(zhong)点审查体检项目与岗位职(zhi)责的关联性，以及有没有医学上的根据。
成协中表(biao)示，如果当(dang)事人没有提出(chu)“规范性文件附带审查”，复议(yi)机关和(he)法院(yuan)一般不会(hui)主动进(jin)行这种高强度高密度的审查，“去判定标准中的某一项是(shi)否(fou)合理、合法，有很大的弹性，要看复议(yi)机关和(he)法院(yuan)愿不愿意去费这个(ge)劲(jin)，敢不敢担这个(ge)责任。”
更多“站出(chu)来(lai)”的人
张晓丽说，周雨的案子在起诉时(shi)，没有申请(qing)规范性文件附带审查。
“直接(jie)提出(chu)审查标准，失败的可能(neng)性更大”，她(ta)认为，周雨报考的是(shi)编外岗，相比起废除某项标准中某一项的难度，从(cong)非公(gong)务员、非事业编岗位不应该适用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这点出(chu)发，胜诉更为有望。
代理过周雨的案子后，张晓丽接(jie)到过一些(xie)类似情况的咨询(xun)，但最终，他们大多没有选择行政复议(yi)或诉讼。顾虑(lu)主要来(lai)自两个(ge)方面，一是(shi)觉(jue)得大概率会(hui)败诉，不愿继续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；二是(shi)担心(xin)隐私问题，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患病(bing)。
李婷是(shi)地中海贫(pin)血基因携带者，2023年，即将毕(bi)业的她(ta)报考了厦门市思(si)明区教师编，后因体检不合格被拒录。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标准第三(san)条提到，血液病(bing)（地中海贫(pin)血属(shu)于血液病(bing)），不合格。
李婷说，基因携带者和(he)患者不同，她(ta)没有贫(pin)血症状(zhuang)，血红蛋白也是(shi)正常值。申请(qing)复检后，她(ta)又到厦门大学附属(shu)第一医院(yuan)做了基因检查，院(yuan)方的证明书显示，她(ta)是(shi)地中海贫(pin)血基因携带者，无需治疗，无传(chuan)染性。
她(ta)打了好几次12345投诉，问题总会(hui)被转(zhuan)回到区教育局，工作人员告诉她(ta)，他们只按照三(san)甲医院(yuan)的体检结(jie)果来(lai)，地贫(pin)患者和(he)地贫(pin)基因携带者都(dou)不合格，还劝她(ta)“有病(bing)的话就(jiu)先治病(bing)”。
李婷最终没有走法律途径，“感觉(jue)（行政诉讼）也没有什么用，根据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，他们（招聘(pin)方）的说辞(ci)是(shi)不变的。”
也有一些(xie)慢性病(bing)患者，在尝试(shi)推动标准的修改。
2022年，包括多囊肾、桥本等慢性病(bing)患者和(he)他们父母在内的200多人，联名(ming)写信给全国人大常委(wei)会(hui)，请(qing)求对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进(jin)行备案审查。
在信中，他们提到，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标准在一定程度上巩固甚至加(jia)深了各行各业对于慢性病(bing)弱势群体的歧视，恳请(qing)全国人大常委(wei)会(hui)对该标准进(jin)行审查，请(qing)求撤销标准中有关多囊肾、桥本甲状(zhuang)腺炎、高血压(ya)不合格的规定。后收到回复：不属(shu)于违宪审查范围；已(yi)将建议(yi)转(zhuan)交给有关部门。
2022年和(he)2023年，全国人大代表(biao)张宝艳和(he)金力也分(fen)别提出(chu)类似议(yi)案，建议(yi)放宽《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》。
但涉及具体的标准修改，医学专家有着不同看法。以多囊肾为例，多囊肾是(shi)一种基因遗(yi)传(chuan)疾病(bing)，有人认为，多数患者在55岁以后才开始出(chu)现肾功能(neng)缓慢减退，而多囊肾大学生患者毕(bi)业时(shi)一般为22周岁左右(you)，他们和(he)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，既不会(hui)传(chuan)染也不会(hui)影响工作，应撤销标准中关于多囊肾不合格的规定。
北(bei)京市某三(san)甲医院(yuan)肾内科副主任医师告诉记者，多囊肾是(shi)一类遗(yi)传(chuan)性的肾病(bing)，确切(qie)病(bing)因尚不清楚，尽管大多在成人以后才出(chu)现症状(zhuang)，但在胎儿期即开始形成。多囊肾主要由两种基因突变引起，大多数患者可维持正常肾功能(neng)到30岁左右(you)。有研究发现，PKD1突变患者和(he)PKD2突变患者发生尿毒症的中位年龄(ling)分(fen)别为54岁和(he)74岁。除非进(jin)行基因筛查，否(fou)则无法判断具体是(shi)哪种类型(xing)的基因突变。即便如此，这两种突变患者也都(dou)有可能(neng)出(chu)现早发疾病(bing)。因此，每个(ge)患者的病(bing)程发展很难预测。
南京市某三(san)甲医院(yuan)肾内科副主任医师告诉记者，虽然现在有药物可用于治疗多囊肾，但药价贵，且有的患者服药后效果并不明显。“无法预测患者会(hui)在什么时(shi)候发病(bing)，有的人二十多岁确诊(zhen)时(shi)没事，但三(san)四十岁就(jiu)发展成尿毒症了，但这个(ge)时(shi)候还没有退休。”他说，有些(xie)患者在囊肿发展过程中会(hui)出(chu)现出(chu)血、感染、发烧等症状(zhuang)，如果发展成尿毒症，每周要透析(xi)三(san)次，在很大程度上会(hui)影响工作。
但一些(xie)改变也在发生着。就(jiu)在上文提到的“地中海贫(pin)血基因携带者”李婷被厦门市思(si)明区教师编拒录一年后，今年5月，随着《广(guang)西壮族自治区事业单位公(gong)开招聘(pin)人员体检通用标准（试(shi)行）》的出(chu)台，在广(guang)西，因地中海贫(pin)血彻底无缘入职(zhi)事业单位已(yi)成为历史。该标准第三(san)条提到，地中海贫(pin)血（地贫(pin)基因携带者、静止型(xing)、轻型(xing)）且血红蛋白高于90g/L，不影响正常工作的考生，即可获(huo)得体检合格的认定。
记者了解到，该标准印发前，广(guang)西并没有专门面向事业单位公(gong)开招聘(pin)人员出(chu)台专项体检标准，事业单位招聘(pin)参照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执行，地中海贫(pin)血基因携带者通常会(hui)被认为体检不合格。
据2016年《中国地中海贫(pin)血蓝皮书》数据显示，目前我国有3000万人是(shi)地贫(pin)基因携带者，其中广(guang)东 (16.8%)、广(guang)西 (24%)、海南 (15.1%)、贵州(zhou) (10.68%) 地贫(pin)基因携带率尤其高。除了以上四省 (自治区)，福建、江西、湖南、重(zhong)庆、四川、云南等省 (市) 也是(shi)地贫(pin)重(zhong)灾区。
广(guang)西壮族自治区人力资源(yuan)和(he)社会(hui)保障厅相关工作人员告诉北(bei)青报记者，该标准的修改确与广(guang)西是(shi)地中海贫(pin)血高发区域有关。关于该标准的政策解读中提到，事业单位招聘(pin)总量大，岗位多元，部分(fen)岗位有一定专业性和(he)特(te)殊性，结(jie)合当(dang)地地贫(pin)基因携带者发生率高达(da)20%的实(shi)际(ji)，制定该标准，是(shi)为了进(jin)一步保障广(guang)大考生的权(quan)益，规范事业单位体检组(zu)织实(shi)施工作。
在记者采访中，广(guang)西壮族自治区卫健委(wei)相关工作人员表(biao)示，他们此前收到自治区人力资源(yuan)社会(hui)保障厅的通知，希望修改关于地中海贫(pin)血的标准。他们找当(dang)地医院(yuan)专家研判后，将结(jie)果转(zhuan)给自治区人力资源(yuan)社会(hui)保障厅，并有了后续标准的出(chu)台。
各界(jie)对于公(gong)务员录用体检标准问题的关注(zhu)，让律师张晓丽也看到了一些(xie)希望，她(ta)认为，代理这类案件的终极(ji)目标，是(shi)通过案例引起社会(hui)重(zhong)视，最终推进(jin)公(gong)务员体检标准的修改，“这可能(neng)需要很多个(ge)周雨站出(chu)来(lai)。”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周雨、李婷为化(hua)名(ming)）
文 | 北(bei)京青年报记者纪佳文 实(shi)习(xi)生刁(diao)乐瑶
编辑 | 计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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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选| 石佳
统筹|柳璐(lu)
监制 | 高杉(shan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