澎湃新闻记者 谭君
“我不认(ren)识(shi)你们说的欠(qian)款(kuan)人刘某某，我就是(shi)法院工作人员，我明确告诉你，你们这样的催收行为已经涉嫌(xian)违法犯罪了。”7月10日，湖南某法院干警王果（化名）在接到第97个催收电(dian)话时，向(xiang)对方(fang)表明了身份。
自今年6月1日以来，王果一直遭催讨(tao)电(dian)话的骚扰，原因是(shi)老家一位他并不认(ren)识(shi)的老乡在重庆市分众小额贷款(kuan)有限公司旗下平台“还呗(bai)”上的1221元欠(qian)款(kuan)逾期。对方(fang)称(cheng)王果是(shi)欠(qian)款(kuan)人的联系人。但该欠(qian)款(kuan)人否认(ren)他在网贷平台登记了王果的号码。
王果收到的催收信息。
王果亮出(chu)自己的身份后(hou)，对方(fang)表示已将情况备注。然而(er)，之后(hou)几天，王果又继续被(bei)催收电(dian)话和催收短信骚扰。从6月1日至7月12日，王果一共收到186条催收短信和100个催收电(dian)话。截至发稿时，骚扰电(dian)话和短信仍未停止(zhi)。
106短信平台发来的186条信息部分截图。
当王果提出(chu)抗议，“还呗(bai)”工作人员说，“您对骚扰的定义是(shi)不是(shi)有误解。”
不认(ren)识(shi)的老乡欠(qian)了1221元网贷
王果是(shi)湖南某基(ji)层法院工作人员，今年6月1日上午9点多(duo)，他收到一条号码开头为106的催收短信，“【分期金融】刘某某，还贷呗(bai)欠(qian)款(kuan)网贷由(you)于(yu)多(duo)次与您协商无(wu)果，清收人员将于(yu)今日12点拟定债务委托书，授权(quan)专员到预留证件(jian)地上访，还款(kuan)终止(zhi)拒收请回复R。”
刘某某6月的还款(kuan)记录。
王果感到莫名其妙(miao)，他说他根本不认(ren)识(shi)该“刘某某”，他想大约这是(shi)对方(fang)发错了，没有理会(hui)。
中午11点多(duo)，他又收到该106开头的号码发来的信息，“【分期金融】刘某某，还贷呗(bai)欠(qian)款(kuan)沟通后(hou)仍拒还，资料已核实完毕，现将出(chu)发到平台预留地址，全额收缴并联合当地村（居）委陪同全款(kuan)清收，拒收请回复R。”
接着(zhe)，当日下午3点多(duo)，他又收到106开头但后(hou)面不同的号码的短信，“【普惠金融】刘某某，委派的外(wai)勤人员已到达户籍地调(diao)查财产，并提前于(yu)附近公示其欠(qian)款(kuan)及(ji)个人实名图，全程(cheng)摄像，请不要(yao)出(chu)现逃匿行为。拒收请回复R。”
当日下午4点，该号码似(si)是(shi)发来了最后(hou)通牒，“【普惠金融】刘某某，贷款(kuan)今日18点未处(chu)理，我司会(hui)通过(guo)当地管理人告知您家中人处(chu)理全额，全力拨打催收电(dian)话核实你的相关情况。拒收请回复R。”
王果没有“回复R”，他担心是(shi)电(dian)信诈骗。此后(hou)，开头106的号码不断发来类似(si)骚扰信息。
发信息的同时，还有各种虚拟号码打给王果。6月1日，有两个显示为辽宁沈阳的电(dian)话打了过(guo)来，王果解释他根本不认(ren)识(shi)刘某某，但对方(fang)没有放弃，6月2日，一个显示为福建福州的号码两次联系王果，称(cheng)王果被(bei)登记为刘某某的紧(jin)急联系人，要(yao)求王果通知刘某某还款(kuan)。
在不堪其扰后(hou)，王果想起母亲也姓(xing)刘，询问(wen)父母是(shi)否认(ren)识(shi)一个叫“刘某某”的人，父母想起老家村里确实有个人叫“刘某某”。王果被(bei)催收电(dian)话骚扰的情况随后(hou)被(bei)转达给了刘某某。
6月7日后(hou)，王果没有再收到催款(kuan)信息。但7月1日开始，新一波的骚扰信息和电(dian)话像炸弹一样，每天在上班时间轰炸王果的手机(ji)。截至7月12日，王果一共收到186条催收短信和100个催收电(dian)话。
7月11日，刘某某告诉澎湃新闻，他今年50岁，几个月前，他因急需资金，在朋友介绍下，由(you)朋友帮忙(mang)操作，在“还呗(bai)”上借了5000元，两笔总计需还七八(ba)千元，每月分期还款(kuan)，其中一笔还清，另一笔目前已经还了2869.65元，逾期欠(qian)款(kuan)1221.25元，后(hou)面三个月每月还549元可全部还清。
“我是(shi)做工程(cheng)的，上面的老板没有给我付(fu)钱，我也没有办法，现在也在四处(chu)弄钱想办法还掉。”刘某某说，“正常扣利息就扣，我有钱了自然会(hui)还，我从没说不还，也没打算赖账。”
刘某某手机(ji)上显示的欠(qian)款(kuan)余额。
刘某某提供的截图显示，这笔欠(qian)款(kuan)逾期超过(guo)两周。
刘某某称(cheng)，他与王果为同村人，他认(ren)识(shi)王果的父亲，但王果读书出(chu)去后(hou)在县城(cheng)工作，又与他不是(shi)一辈，可能与他不熟。他手机(ji)里有两百多(duo)个号码，可能存(cun)有王果的，但他绝对没有将王果的手机(ji)号作为紧(jin)急联系人或亲人号提供给网贷平台。刘某某称(cheng)紧(jin)急联系人填的是(shi)自己老婆的号码，他老婆也总是(shi)接到这种催收骚扰信息和电(dian)话。他本人对一些虚拟号码拒接。
“先(xian)生(sheng)，你对骚扰是(shi)不是(shi)有什么误解啊”
持续的106短信骚扰，让王果烦躁不已，他拉黑了这些号码，但还是(shi)有新的106号码发来。
有的信息涉嫌(xian)冒充公检法，如：“名下还贷呗(bai)一案，现受相关机(ji)关指(zhi)示，因恶意透(tou)支贷款(kuan)已被(bei)我司备案，户籍地司法协助部门已受理此案。”“还贷呗(bai)恶意拖欠(qian)失(shi)联，司法人员将前往户籍地走访，协同村、居委会(hui)登门核查取(qu)证核实个人经济(ji)情况及(ji)家中条件(jian)。”
作为法院工作人员，王果看着(zhe)这些假借司法手段进行恐吓的信息，哭笑(xiao)不得。而(er)各种虚拟手机(ji)号的不断打来，更是(shi)严重影响了王果的工作。他对其中部分手机(ji)通话进行了录音。
7月10日下午1点、4点及(ji)6点多(duo)，王果接到了三个不同的手机(ji)号打来的电(dian)话。电(dian)话那头，对方(fang)自称(cheng)是(shi)“还呗(bai)”的催收工作人员，明明三个电(dian)话中的声音是(shi)一样的，但他每次都称(cheng)自己是(shi)第一次打电(dian)话给王果。当王果多(duo)次告知其根本不认(ren)识(shi)刘某某后(hou)，对方(fang)表示，可以提供刘某某的号码，让王果来联系刘某某。
7月11日上午，王果又接到自称(cheng)“还呗(bai)”工作人员的电(dian)话，这次王果明确告诉对方(fang)，他不认(ren)识(shi)刘某某，没有义务为他们去向(xiang)刘某某讨(tao)账。他本人就是(shi)法院工作人员，对方(fang)这种向(xiang)他催讨(tao)的行为已经涉嫌(xian)违法犯罪了，希望(wang)对方(fang)不要(yao)再骚扰。对方(fang)愣(leng)了一下，表示会(hui)将王果的情况备注。
王果手机(ji)正在被(bei)“还呗(bai)”平台骚扰。
然而(er)，当日下午，106开头的催收信息又像定了时一样，如约发到了王果的手机(ji)上。
当日晚上6点多(duo)，王果收到了023开头的座机(ji)打来的电(dian)话，电(dian)话沟通的内容和此前无(wu)异，他听出(chu)来也是(shi)同一个人打的。
“我不认(ren)识(shi)你，也不认(ren)识(shi)他，你们凭什么可以持续性骚扰我达一个多(duo)月时间？”这次，王果认(ren)真地质问(wen)对方(fang)。
“因为他留的你作为紧(jin)急联系人电(dian)话，我们在系统上删(shan)不掉的。如果你想不让我们打电(dian)话，你可以打电(dian)话要(yao)他来删(shan)掉。”对方(fang)说。
“你们这样已经骚扰到我了。”王果说。
“先(xian)生(sheng)，您对骚扰的定义是(shi)不是(shi)有误解啊。我们只是(shi)让你给对方(fang)打个电(dian)话。”对方(fang)说。
“我不认(ren)识(shi)他，我给他打什么电(dian)话？”王果说。之后(hou)，023座机(ji)继续打来电(dian)话，王果再也没有接。
澎湃新闻注意到，5月15日，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(hui)发布《互联网金融贷后(hou)催收业务指(zhi)引》（下称(cheng)《指(zhi)引》），《指(zhi)引》明确规定，在催收对象方(fang)面，金融机(ji)构和第三方(fang)催收机(ji)构应只向(xiang)债务人催收，不应向(xiang)联系人催收。
根据(ju)《指(zhi)引》，催收人员可与联系人联系只有三种情形：一、无(wu)法联系到债务人本人，为及(ji)时恢复与债务人联系；二、债务人已死亡、被(bei)认(ren)定为无(wu)民事行为能力或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，为建立与其可能存(cun)在的财产继承(cheng)人或利益相关人联系；三、金融机(ji)构与债务人可通过(guo)协议约定等方(fang)式明确无(wu)法联系到债务人本人的具体场景(jing)等。
《指(zhi)引》还强调(diao)，“联系人明确拒绝催收人员的请求或要(yao)求催收人员不得再联系的，催收人员不应再与其联系”。
“更重要(yao)的是(shi)，任何一个你不认(ren)识(shi)的人，随意把你的手机(ji)号登记为网贷联系人，你就成为催收人员可以肆无(wu)忌惮骚扰的联系人了？”王果说。
本期编辑 邢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