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十几(ji)年里，北京市民刘东家中(zhong)的库(ku)房内，一直搁置着一件近100公斤重的石质香炉(lu)。这个香炉(lu)略显“孤单(dan)”，它常年被(bei)屋内各(ge)式各(ge)样的古式木(mu)质家具围住。按照刘东的说法，唯一相(xiang)似的是，香炉(lu)腿的制式与这些清(qing)明家具的“三弯腿”差(cha)不多。
受“冷落(luo)”的石质香炉(lu)，跨越720多公里，从北京通州到了(le)山西晋城的泽州县。近日，它出现在泽州县大箕镇岗河村的汤帝庙前。村里老小闻讯(xun)而来，看着摆放在庙前红毯上(shang)的这个大物件。炉(lu)体上(shang)有不少刻字，一位上(shang)了(le)年纪的老村民嘀咕：“以(yi)前好像在这庙跟前，看过这石炉(lu)子(zi)。”
炉(lu)体正面左边(bian)刻有“大明正德十五年造”，右边(bian)刻有“泽州乾河村”。受访者供图
花了(le)3000多元在北京地(di)摊儿上(shang)“淘”的
刘东是中(zhong)国文物学会(hui)修复专业委员会(hui)委员，热衷于收藏古式木(mu)质家具。十多年前，他在吕家营古旧家具市场(chang)的一个地(di)摊儿上(shang)，看到了(le)这件石质香炉(lu)。
吕家营位于北京南四环十八里店乡，上(shang)世纪八九十年代，一些古旧家具客商从河北经天(tian)津到北京，都要(yao)路过此地(di)。老式家具制式多样，应有尽有，招来不少收藏家“淘宝(bao)”。
吸引刘东的是，这件青石质鼎式香炉(lu)上(shang)有纪年款。“摊主是个外地(di)人(ren)，具体是从什(shi)么渠道来的我也不太清(qing)楚。当时我花了(le)3000多元把它买了(le)下来，后(hou)来就一直放在自家的库(ku)房里。”他告诉(su)新京报记者。
至此，家里的其他木(mu)质家具迎(ying)来了(le)石质香炉(lu)这个新伙伴。但对于“它来自哪(na)里”这个问题，刘东长久未能得到答(da)案。他只能确认这件文物的年代，因为炉(lu)体正面左边(bian)刻有“大明正德十五年造”几(ji)个大字。
这件石质香炉(lu)是刘东收藏的唯一一件石器。他说，在明清(qing)时期，刻有纪年款的大物件一般都是定制品，不量产。有人(ren)找过刘东，想(xiang)把石质香炉(lu)买下来，把精美的线刻花纹制成拓片，不过刘东婉拒了(le)。
“老实讲(jiang)，这东西在我手上(shang)的价值并不是太大。但我也不想(xiang)随(sui)便转让，我希望能找到这件文物的出处，把它送还回(hui)去。”在刘东看来，这件辗转多地(di)的石炉(lu)子(zi)应早日“回(hui)家”，找到归宿。
除了(le)是收藏家，刘东还是文保(bao)人(ren)。近年来，他多次奔波于山西晋东南地(di)区，参加(jia)长治、晋城两地(di)的文物保(bao)护志(zhi)愿活动(dong)，与当地(di)的文物保(bao)护志(zhi)愿者也熟(shu)悉。后(hou)来，他恍然发现，晋城市下面还有个泽州县，与石刻中(zhong)的“泽州”二字一致。
送石质香炉(lu)“回(hui)家”有了(le)头(tou)绪。今年6月，刘东委托晋城市文物保(bao)护志(zhi)愿者协会(hui)考证石质香炉(lu)的来源(yuan)地(di)。
岗河村村民在汤帝庙前观看石香炉(lu)。受访者供图
岗河村就是“乾河村”
6月15日，晋城市文物保(bao)护志(zhi)愿者协会(hui)主席(xi)王国瑞与刘东搭上(shang)了(le)线。刘东把石香炉(lu)的照片发了(le)过去，王国瑞看后(hou)，饶有兴致。“明正德十五年，就是公元1520年，泽州县能保(bao)存明代的这种香炉(lu)非常少，很稀(xi)有。”王国瑞说。
整个石香炉(lu)为青石质，高49厘米、长43厘米、宽30厘米，上(shang)部(bu)为方形鼎状，下部(bu)为家具形状。香炉(lu)炉(lu)体周身(shen)刻有祥云、龙形饰纹，炉(lu)体右侧面刻有供养人(ren)名字，但字迹已模糊不清(qing)，无法辨认。
除了(le)纪年款以(yi)外，炉(lu)体右边(bian)刻有“泽州乾河村”，地(di)名为找石香炉(lu)来源(yuan)提供了(le)线索。但王国瑞在下乡跑了(le)十多年，也从未听过乾河村。他翻出家里的地(di)名志(zhi)，还找了(le)周边(bian)县域的地(di)名志(zhi)，下定决心(xin)要(yao)找到它。
后(hou)来一个朋友告诉(su)他，泽州县有个大箕镇，大箕镇下有个岗河村，岗河村以(yi)前好像叫乾（gān）河村。
通过实地(di)考察，王国瑞等人(ren)发现，在岗河村东头(tou)山地(di)上(shang)的香云寺内，有一处提有“乾河村”字样的古碑。他们还在岗河村南的观音(yin)堂内，看到了(le)一块明万历(li)年间的石碑，上(shang)刻有《泽州城南乾河村创建(jian)观音(yin)堂记》。石刻记载：州之东南十五里许曰乾河村，四环皆山，皆山则有奇(qi)峰……
此外，在村北山岗的汤帝庙内，他们在庙内拜殿墙角的《纳粮公约碑》上(shang)，发现了(le)“上(shang)二甲乾河村李广魁李光明……”“上(shang)九甲乾河村李聚忠李聚贵(gui)李聚成李聚和”等字样。
“村里的老人(ren)，他们有印象。听他们讲(jiang)，以(yi)前的人(ren)就叫‘乾河村’。”王国瑞告诉(su)记者，史料记载佐证及实地(di)考察情况(kuang)，能说明岗河村就是“乾河村”。
岗河村汤帝庙内的《纳粮公约碑》记有“乾河村”字样。受访者供图
石香炉(lu)为汤帝庙提供可信碑刻资(zi)料
此件香炉(lu)顶口沿(yan)刻着“汤王殿前焚香”字样。宋金时期，汤帝庙开始兴建(jian)。有研究(jiu)者指(zhi)出，从现有文献(xian)资(zi)料记载来看，宋金时期建(jian)造的汤帝庙，其中(zhong)一半都在山西泽州地(di)区。
到了(le)明清(qing)时期，汤帝庙修建(jian)盛行，多分布在乡村地(di)区。汤帝庙，即奉祀汤帝的庙宇，当地(di)民众为祈雨求福所用。根据晋州市第三批市级文物保(bao)护单(dan)位名单(dan)显示，泽州县有92处市级文保(bao)单(dan)位，且多为古建(jian)筑类型，其中(zhong)不乏多个汤帝庙。
大箕镇岗河村的汤帝庙是其中(zhong)之一，其年代推算在元至清(qing)之间。据了(le)解，大多数汤帝庙呈四合院式，院落(luo)东西对称，包括山门舞楼、厢房（廊房）、拜殿、耳殿、正殿等多个部(bu)分。
“结(jie)合前面的字样，再看到‘汤王殿前焚香’字样，专家们推定，这件文物应该就是从这里流失出去的。”刘东说，石香炉(lu)“回(hui)家”后(hou)，当地(di)还做了(le)一次石香炉(lu)的捐赠仪式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炉(lu)体两端还有动(dong)物状兽(shou)耳，不过已损坏。王国瑞推测，可能是龙王的第五子(zi)——狻猊（suān ní）。在中(zhong)国古代神话传说中(zhong)，狻猊形如狮(shi)，喜烟好坐，所以(yi)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(lu)上(shang)，随(sui)之吞烟吐雾。
“整体来说，青石质鼎式香炉(lu)形制特(te)征简洁，重实用功能。其年代久远，在本地(di)属于文物的香炉(lu)中(zhong)较为少见(jian)，有很高的文物研究(jiu)价值。”王国瑞说，青石质鼎式香炉(lu)的回(hui)归，为岗河村汤帝庙的文化历(li)史提供了(le)印证。
在他看来，这件石香炉(lu)类似岗河村汤帝庙的一张“身(shen)份(fen)证”，为这处文保(bao)单(dan)位添加(jia)了(le)可信的碑刻资(zi)料。他告诉(su)记者，说不定以(yi)后(hou)申(shen)报省级文保(bao)单(dan)位时，这张“身(shen)份(fen)证”能发挥作用。
新京报记者 张建(jian)林
编辑 白爽 校(xiao)对 张彦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