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观察者网 陶立烽(feng)】
随着“双碳”目标的提出，发展绿色低碳经济(ji)也(ye)成了业界普遍共识，而绿色金融在(zai)其中(zhong)扮演了重要角色。近(jin)日，观察者网与绿色金融60人(ren)论坛首席经济(ji)学家、杜克大学教授(shou)张俊杰就绿色金融相关话题进行了对话。
对于我国绿色金融面临的挑战，张俊杰在(zai)对话中(zhong)指出，目前主要有以下两点：一是绿色金融投资的标准化尚未统一，缺乏一个广泛认可和遵循的框架(jia)。此外，第三方监督(du)核查机制尚未完善，这导致碳核算信息的质量有待提高。为了确保(bao)投资决策的准确性，必须保(bao)证相关数据的可获(huo)得性、可靠性和可比性。二是我国绿色金融的发展目前主要依赖于政策驱动。在(zai)气(qi)候投融资的过程中(zhong)，市场的自我调节(jie)和驱动作用尚未得到充分发挥，这不利(li)于气(qi)候领域的创新。
此前，电力行业已被纳入碳排放市场，今年2月生态环(huan)境部表示(shi)碳排放市场将会扩容，至于哪些行业会被纳入，张俊杰认为，贸易依存度(du)大、受(shou)国际供应链(lian)影响大、和有国际融资需求的行业，应优先纳入全(quan)国碳市场，因为他们的外来竞争压力非常(chang)大，尤(you)其是在(zai)面对碳边境调节(jie)机制，急需建立有效的碳足迹管理体(ti)系，以便确保(bao)这些行业在(zai)面对国际市场的竞争时能够处于更有利(li)的位(wei)置(zhi)。
对于今年11月将在(zai)阿塞拜疆召开的气(qi)候变化大会，张俊杰表示(shi)，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最终要解(jie)决的是两大关键(jian)问题：一是技术的来源和创新，二是资金的筹集(ji)与分配。为了有效解(jie)决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，我们希望推动低成本减碳技术的研发和应用，并实现这些技术在(zai)全(quan)世界的大规模部署。然而，当前的地(di)缘政治因素对全(quan)球气(qi)候合作构成了障碍，特别是在(zai)贸易领域的合作。因此，未来的气(qi)候变化谈判和大会应当致力于更好地(di)协(xie)调这些问题，避免地(di)缘政治的干预，确保(bao)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能够得到有效解(jie)决。
1、您认为当前全(quan)球绿色金融市场的规模和增长趋势如何？中(zhong)国在(zai)这一领域处于什么位(wei)置(zhi)？
张俊杰：全(quan)球绿色金融市场可分为债权(quan)融资和股权(quan)融资两大类(lei)。在(zai)债权(quan)融资方面，全(quan)球绿色债券市场规模在(zai)近(jin)年来持(chi)续扩大，目前已达到4.4万亿美(mei)元，较往年增长了3%。然而，在(zai)绿色股权(quan)融资方面，情况则不容乐观。一级市场针对风险投资（VC）和私募股权(quan)（PE）的气(qi)候投融资规模为320亿美(mei)元，较2022年下降了30%；二级市场的ESG基金，在(zai)2023年第四季度(du)更是出现资金净流出的现象，达到了净流出25亿美(mei)元。尽管绿色金融债券市场有所增长，但股权(quan)融资却持(chi)续低迷，这与当前的宏观经济(ji)形势密切相关。
绿色金融60人(ren)论坛首席经济(ji)学家、杜克大学教授(shou) 张俊杰
中(zhong)国拥有全(quan)球第二的绿色债券市场，但绿色债券的“成色”仍有待提升。这主要体(ti)现在(zai)绿债标准的不统一、判定较为宽松(song)等问题。对于股权(quan)融资，国内ESG基金从(cong)2021年的高速增长，到目前发行相对放缓。另外，对于VC和PE融资，我国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较大的差距(ju)。目前国内气(qi)候投融资耐心不足，对于初创企(qi)业的融资也(ye)有待提升。这需要我国在(zai)政策、市场、投资环(huan)境等多方面进行改(gai)进和完善，以推动绿色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。
2、您认为目前我国绿色金融发展取得了哪些成绩？还有哪些挑战和不足？在(zai)后续的政策规划和执行中(zhong)，应该侧(ce)重于哪些方面？
张俊杰：我国绿色金融的发展成果显(xian)著。从(cong)顶(ding)层(ceng)设计到具体(ti)实施，我国在(zai)绿色金融领域不断(duan)深化改(gai)革，为推动绿色低碳发展提供了有力的金融支持(chi)。
首先，我国绿色金融顶(ding)层(ceng)设计正(zheng)在(zai)走深走实。2016年，七部委联合发布的《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(ti)系的指导意见》，从(cong)顶(ding)层(ceng)设计明确了绿色金融的定义(yi)、界定标准、激励措施等关键(jian)要素，为我国绿色金融发展奠定了基础。2024年《关于进一步强化金融支持(chi)绿色低碳发展的指导意见》，进一步明确了环(huan)境信息披露质量、强化监管与监督(du)、深化国际合作等新要求，推动了绿色金融顶(ding)层(ceng)设计的不断(duan)完善，为建设国际领先金融支持(chi)绿色低碳发展体(ti)系提供了扎(zha)实的上层(ceng)建筑。
其次(ci)，全(quan)方位(wei)的绿色金融实施政策相继出台。国资委、人(ren)民银行、财政部、证监会、交易所层(ceng)面，对绿色金融的实施提供了一系列具体(ti)可操作的政策，包括(kuo)绿色债券、碳金融产品、可持(chi)续信息披露等多个方面，不断(duan)完善我国绿色金融体(ti)系。
此外，我国绿色金融积极响应国家号召。金融机构通过绿色信贷、绿色债券等融资方式，为实体(ti)经济(ji)增添了新动能，为乡村振(zhen)兴、绿色发展领域的小微企(qi)业提供资金支持(chi)，助力绿色低碳产业的发展。绿色金融也(ye)积极支持(chi)“硬科技”领域的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，推动绿色技术的研发和应用。
但我国绿色金融也(ye)面临着挑战，主要有以下两点：一是绿色金融投资的标准化尚未统一，缺乏一个广泛认可和遵循的框架(jia)。此外，第三方监督(du)核查机制尚未完善，这导致碳核算信息的质量有待提高。为了确保(bao)投资决策的准确性，必须保(bao)证相关数据的可获(huo)得性、可靠性和可比性。二是我国绿色金融的发展目前主要依赖于政策驱动。在(zai)气(qi)候投融资的过程中(zhong)，市场的自我调节(jie)和驱动作用尚未得到充分发挥，这不利(li)于气(qi)候领域的创新。
因此，在(zai)后续的政策规划和执行中(zhong)，首先，必须夯实数据基础，保(bao)证信息披露的公开透明，让(rang)市场主体(ti)基于充分的信息和数据做出投资决策。其次(ci)，我们应该更多地(di)依靠市场机制来弥补外部性问题，而不是长期依赖政府的补贴和优惠政策。通过碳排放交易等手段，我们可以更有效地(di)内部化环(huan)境成本，使市场在(zai)选择绿色金融产品和服务时能够更加自发地(di)考虑到环(huan)境因素。
3. 四月政治局会议提出了“耐心资本”，耐心资本在(zai)环(huan)保(bao)和能源领域会发挥较大作用，不过资本也(ye)需要看风险和回(hui)报，您认为在(zai)绿色金融项目中(zhong)，资本是怎么评估风险和回(hui)报的？
张俊杰：中(zhong)国目前在(zai)制造业领域的主要优势在(zai)于规模化生产。这种生产模式能够利(li)用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迅速降低成本。然而，这也(ye)导致了市场竞争的激烈(lie)，即所谓的“内卷”。为了避免过度(du)竞争，我们需要探(tan)索新的市场领域，寻找更多的“赛道”。
新赛道的开拓，依赖于长期资本和耐心资本的投资，尤(you)其是投早、投小、投硬科技，这样我们才能开辟更多更好的创投项目出现。中(zhong)央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一点，强调了在(zai)创投领域采取行动的重要性。
在(zai)考虑资本的风险和回(hui)报时，耐心资本和长期资本面临的是长期风险。具体(ti)而言，绿色低碳投资呈现以下几个显(xian)著特点：首先，投资期限长，风险高，需要对风险溢(yi)价进行补偿；其次(ci)，气(qi)候科技产业面临外部性收益的问题，即带来的社会收益难以内化为企(qi)业的经济(ji)回(hui)报，导致企(qi)业在(zai)市场机制下难以持(chi)续发展；最后，气(qi)候投融资领域的项目缺乏统一的研发标准和评价里程碑，市场主体(ti)难以判断(duan)其未来潜力和发展阶段。
所以在(zai)绿色金融领域，对于长期资本和耐心资本的运用，降低风险是至关重要的。由于风险投资领域本身风险较高，加之(zhi)政策因素的影响，这些风险被进一步放大。因此有必要通过政府干预来减轻这些风险。在(zai)评估绿色金融项目的风险和回(hui)报时，需要从(cong)直接和间接两个角度(du)进行评估。首先，碳价的变动将会影响项目的现金流量。在(zai)这种情况下，需要对现金流量表和利(li)润预测进行调整，以反映这种直接影响。其次(ci)，间接影响不会直接体(ti)现在(zai)现金流中(zhong)，在(zai)这种情况下，我们可以通过调整未来的风险偏好和贴现率来评估风险和回(hui)报，从(cong)而反映出潜在(zai)的风险。
4、对于想(xiang)要进入绿色金融领域的投资者和金融机构，您有哪些建议？
张俊杰：对于希望进入绿色金融领域的投资者和投资机构，我的建议是首先认识到绿色金融不仅是传统的大气(qi)污(wu)染、水污(wu)染、土壤污(wu)染和噪声(sheng)污(wu)染等环(huan)境问题，也(ye)关乎气(qi)候变化和生物多样性等新兴环(huan)境问题。这些问题渗(shen)透到各个行业和领域，会在(zai)长期带来风险。
因此，重要的是认识到每个行业都有与绿色金融相关的抓(zhua)手。进入绿色行业并不意味着只限于末端(duan)处理领域，而是每个行业都有实现绿色转(zhuan)型的潜在(zai)途(tu)径。对于金融机构和投资者来说，关键(jian)在(zai)于在(zai)他们关注的投资领域中(zhong)找到这些绿色抓(zhua)手，并探(tan)索如何进行绿色化、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改(gai)造。
中(zhong)央政府一直在(zai)强调数字化、绿色化和智能化的转(zhuan)型，这为投资者提供了方向(xiang)：投资者应该寻找可以利(li)用的机遇，并思考如何运用绿色金融工具来寻找机遇以规避风险。相比于盲目地(di)追随某些特定领域的绿色投资，更有效的方法是在(zai)自己熟(shu)悉的领域中(zhong)探(tan)索绿色化的可能性。
5、碳排放方面，发电、钢铁、建材、有色、石(shi)化、化工、造纸、航(hang)空等8 个行业占到我国二氧化碳排放量的75%左(zuo)右(you)，而目前碳排放市场只有电力行业被纳入，不过2 月份生态环(huan)境部表示(shi)将会首次(ci)扩围，您觉得哪个领域或者哪些领域会被率先纳入到碳市场？
张俊杰：我认为贸易依存度(du)大、受(shou)国际供应链(lian)影响大、和有国际融资需求的行业，应优先纳入全(quan)国碳市场，因为他们的外来竞争压力非常(chang)大，尤(you)其是在(zai)面对碳边境调节(jie)机制，急需建立有效的碳足迹管理体(ti)系，以便确保(bao)这些行业在(zai)面对国际市场的竞争时能够处于更有利(li)的位(wei)置(zhi)。
6. 今年年初，国务院发布《碳排放权(quan)交易管理暂行条例》，外界认为该文件在(zai)问责方面比其他国家走得更远，您如何看待这个文件？
张俊杰：《条例》的颁布，对全(quan)国碳市场交易有法可依，有效地(di)解(jie)决了目前我国碳排放交易的挑战。首先，碳排放数据及相关企(qi)业信息的获(huo)取性，直接影响着我们对于全(quan)国碳排放权(quan)交易体(ti)系政策效果的量化。为了改(gai)善这一现状，我们需要在(zai)碳排放监测技术、市场信息披露制度(du)以及碳市场核查机制方面设定更高的要求。其次(ci)，控排企(qi)业可能存在(zai)履约责任难以落实、惩罚力度(du)不足的问题。要解(jie)决这一问题，企(qi)业需要建立相应的内部质量控制和监管体(ti)系，并建立外部核查机制，以保(bao)证及时提交温室气(qi)体(ti)排放报告。最后，国家各级部门之(zhi)间的高效协(xie)作和常(chang)态化沟(gou)通能够增强碳市场监管的完善性。在(zai)完成减排目标的同时，也(ye)能进一步发展市场的金融属性，这一方面则需要金融部门的大力支持(chi)，拓展金融产品，稳定市场风险。《条例》的发布将极大改(gai)善上述困境，例如条例将强化重点排放单位(wei)主体(ti)责任、要求企(qi)业制定排放数据质量控制方案、加大处罚力度(du)等。
7、您觉得特朗普上台后对全(quan)球气(qi)候治理合作有什么影响？我们应该怎么应对？另外对今年的巴库气(qi)候变化大会COP29将在(zai)阿塞拜疆召开，您有什么期待？
张俊杰：中(zhong)美(mei)气(qi)候合作的历史源远流长，两国共同推动了全(quan)球气(qi)候议题，对于《巴黎协(xie)定》的达成和全(quan)球气(qi)候治理起到了关键(jian)作用。然而，由于美(mei)国联邦(bang)政府在(zai)气(qi)候政策上的不稳定性，导致中(zhong)美(mei)气(qi)候合作并非一帆风顺，时常(chang)出现波折。中(zhong)美(mei)气(qi)候合作取得了一定的进展，但仍然存在(zai)磕磕碰碰。我们对于美(mei)国联邦(bang)政府层(ceng)面气(qi)候政策的反复无常(chang)，始终保(bao)持(chi)着预期和准备。
与此同时，中(zhong)国的气(qi)候政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独立性，不再受(shou)外界影响。这是因为我国在(zai)气(qi)候友(you)好产业和低碳产业方面已经具备了强大的竞争力。例如，在(zai)制造业、低碳创新业以及气(qi)候投融资领域，我国都拥有强大的内生驱动力。我们不再仅仅出于外交需求来应对气(qi)候变化问题，而是更多地(di)出于自身发展的需要。因此，无论美(mei)国或其他国家的气(qi)候政策如何变化，我国都将稳步推进自身的气(qi)候竞争力和低碳产业的发展。
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最终要解(jie)决的是两大关键(jian)问题：一是技术的来源和创新，二是资金的筹集(ji)与分配。为了有效解(jie)决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，我们希望推动低成本减碳技术的研发和应用，并实现这些技术在(zai)全(quan)世界的大规模部署。然而，当前的地(di)缘政治因素对全(quan)球气(qi)候合作构成了障碍，特别是在(zai)贸易领域的合作。因此，未来的气(qi)候变化谈判和大会应当致力于更好地(di)协(xie)调这些问题，避免地(di)缘政治的干预，确保(bao)全(quan)球气(qi)候变化问题能够得到有效解(jie)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