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60年代，我在农村上小学。每天上学放学路(lu)上，常遇见成群结队的麻雀。春末夏(xia)初，麻雀胃口奇好，一天到晚躲在麦田里吃(chi)呀吃(chi)，好端端的几块(kuai)麦田，硬是被麻雀糟蹋得不成样子。农人气恼至极(ji)，扎稻草人吓唬麻雀，虽有一时之效，但好景不长。几经观察(cha)试(shi)探(tan)，麻雀发现稻草人像(xiang)人但不是人，胆子又大起来，“嗖(sou)嗖(sou)嗖(sou)”飞进麦田，吃(chi)得肚子胀(zhang)鼓鼓的，走路(lu)一摇(yao)三晃。农人见状恨得咬牙(ya)，又没有办法。
儿时的我，真真切切吃(chi)过(guo)麻雀的苦头。那年麦子比往年成熟早，新麦子湿气重，需晾晒。一大早母亲就把新麦子晾在篾席上，反复叮嘱我看紧点，别让(rang)麻雀偷吃(chi)。我拍着胸脯应下。我找(zhao)来一根大拇(mu)指粗的竹竿，竿头绑块(kuai)红布条，来回在篾席上面挥舞，不给麻雀靠近篾席的机会。屋檐上的麻雀叽叽喳喳，抗议我坏了它(ta)们的好事。午(wu)后(hou)，邻居发小来找(zhao)我玩耍，玩着耍着，我竟把篾席上晾晒的新麦子忘了。结果可想而知，我挨了母亲一顿(dun)数落。
一晃一个甲子过(guo)去了。至今回首那些与麻雀斗(dou)智斗(dou)勇的往事，仍觉有趣。今年清明(ming)节我回老家，不见田间地头、房前屋后(hou)麻雀飞翔，心生纳闷，问村里的儿时玩伴(ban)，他手指村子旁(pang)边那条河，说麻雀都迁居去了那里，一点不比过(guo)去麻雀少(shao)。我惊诧又问：“麻雀为(wei)何要(yao)迁居去那里？”朋友快人快语，说了麻雀迁居的几个原因：一是老民(min)宅(zhai)都改建成了钢筋水泥房，麻雀还(hai)不太(tai)适应；二是粮食(shi)作物(wu)都罩上了从网上买的防鸟网，价格便宜效果好，麻雀没法偷吃(chi)了。除(chu)此之外，河岸这些年来经过(guo)治理，环境改善(shan)了不少(shao)，麻雀也乐得搬家。我听了很惊讶，转身朝河堤(di)走去，一看究竟。
河堤(di)不高，堤(di)坡(po)上长满青草，开着各色小花，成团(tuan)的蝴蝶、蜻蜓、蜜蜂在花丛中穿(chuan)梭飞舞。我爬上堤(di)顶(ding)，看见河水清亮如镜，波光粼粼辉映着蓝天白云(yun)。我俯身走下堤(di)坡(po)，左脚(jiao)刚刚踏上滩头，警觉的鸟儿便闻(wen)声嗖(sou)嗖(sou)冲出草丛芦(lu)苇，紧贴河面朝流(liu)水方向悠闲飞行。鸟群掠过(guo)处(chu)河水顿(dun)然变色，或呈浅灰(hui)，或呈深灰(hui)，或呈黑褐。鸟群里数麻雀最(zui)多，还(hai)有斑鸠(jiu)、布谷等鸟儿。它(ta)们自由自在，无忧(you)无虑，栖身在草丛深处(chu)、芦(lu)苇荡里，过(guo)着与世无争的恬静生活。扒开草丛、芦(lu)苇，便看见大小不一的鸟窝，几只带斑点的鸟蛋躺在里面。
没想到，我儿时放牛的荒草滩，如今变成了麻雀等鸟儿休养生息的天堂。细细想来，麻雀本是杂食(shi)性动物(wu)，不住(zhu)农舍、不吃(chi)田里的粮食(shi)照样可活。河滩上生长的嫩芽草籽，树(shu)林竹林里的虫子虫卵，无一不是麻雀口中的美味佳(jia)肴。如今，农人不再(zai)用老眼(yan)光看待麻雀，也不再(zai)嫌弃麻雀是“坏鸟儿”，反而为(wei)麻雀捕虫的行为(wei)竖起大拇(mu)指点赞。其实，麻雀还(hai)是当年的麻雀，但环境的更替(ti)引导它(ta)们改变了觅食(shi)的场所，便令(ling)它(ta)们从农人口中的“坏鸟儿”变成了“心头好”。世间许多事物(wu)的由坏转好，不也正依赖着恰(qia)当的环境、恰(qia)当的引导吗？
返村途中，身后(hou)传来一阵(zhen)阵(zhen)叽叽喳喳的鸟叫声。这熟悉、高亢、充满灵性的叫声，在我听来如一首美妙的丰收进行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