救人重要，还是上课重要？救死扶伤(shang)难道不应当是医学生(sheng)的第一课？来自民(min)众的不解，让学校的种种解释都陷入了被动。

在此，笔者表态：老牌教学医院，原则上不安排当日有(you)授课任务的医生(sheng)从(cong)事行(xing)医工(gong)作，包括(kuo)但不限于下夜班、早交班、危急重症病人听班。

此事可能源于俞老师的责任心太强，一早非(fei)要去病房看一眼才放心。但是大家关注的重点不应当是“救人重要还是上课重要”，而是这个医院究(jiu)竟是不是儿科缺人缺到没法(fa)让俞老师安心去上课，老牌教学医院是不是有(you)意(yi)无意(yi)地“不懂规矩”？如果医院在这方面无可指摘，俞莉医生(sheng)的个人责任就比较大了。

大医院的青年医生(sheng)既要行(xing)医又要树人，平(ping)常是不是很忙？随着种种讨论，公众的眼光(guang)再次投入知(zhi)名(ming)大学附属医院这一每(mei)个人都不陌生(sheng)、但对其内部运行(xing)知(zhi)之甚(shen)少的角落。

临(lin)床兼任教师制度

某(mou)所高校的兼职临(lin)床教师聘用条件

在我国，医学院校本科授课分为基础阶段与(yu)临(lin)床阶段两段。从(cong)大一到大三，学校主要教授大学英语、大思修等公共课程；生(sheng)理、病理、药理、解剖(pou)等行(xing)医所需(xu)的基础理论知(zhi)识；统计(ji)学、医用外(wai)语等工(gong)具课程。大四开始，医学院授课才开始真正“学医”，学习(xi)内、外(wai)、妇、儿、五官、肿瘤(liu)等临(lin)床医学课程。很多开设医科的院校，在组织设置上把医学院细(xi)分为基础医学院与(yu)临(lin)床医学院，“各管一段”接(jie)力完成教学任务。

医学是实践性极强的课程，临(lin)床医学课程在实践中基本由(you)优秀(xiu)的在职医生(sheng)兼任，学校的临(lin)床医学院往往就是大学附属医院“一套班子(zi)、两块牌子(zi)”，在医学院课堂里(li)完成临(lin)床专业课授课的老师，往往就是来自附属医院（临(lin)床医学院）的在职医生(sheng)。同样(yang)地，在医学生(sheng)离开课堂前往医院，接(jie)受见(jian)习(xi)、实习(xi)和更高阶段的临(lin)床实践学习(xi)时，他们在医院的带教老师也是获得学校资质认证的兼职临(lin)床教师。

某(mou)所高校的兼职临(lin)床教师考(kao)核管理规定

兼任临(lin)床教师根据学校有(you)关规定，通(tong)过考(kao)试择优选拔，聘期有(you)限，可上可下。俞莉老师为留学生(sheng)全英语授课，学校的要求就高不就低，恐怕偌大一个医院，符合条件的医生(sheng)也没几(ji)位。要求严(yan)格的学校还要求兼任临(lin)床教师（在职临(lin)床医生(sheng)）必须在获聘之后限期考(kao)取教师资格证。

临(lin)床医生(sheng)获聘临(lin)床教师，意(yi)味着肩头要承担临(lin)床和教学的双重责任：备课、上课、质控、监考(kao)一样(yang)不少，出了差错(cuo)罚款、处分。更何况，有(you)资格成为兼职临(lin)床教师的医生(sheng)，往往都就职于主要特(te)征是“忙”的知(zhi)名(ming)医院。

出于培养人才的目的，高校聘用兼任临(lin)床教师也会注重“老中青”人才梯队建设，大多数(shu)兼职临(lin)床医师是中级技术职称的主治医师（讲师）和副高级技术职称的副主任医师（副教授）。在大型教学医院和巨(ju)型教学医院，“人才挤挤”，主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不过是“基本劳动力”，是一线干活的骨干，因教学产生(sheng)的调班、沟通(tong)成本，必须自己(ji)消化。医院原则上不安排授课当日从(cong)事临(lin)床工(gong)作，但是你可以讲完课再回医院把当天的工(gong)作做完啊！

由(you)于初级阶段基本国情，兼任临(lin)床教师是一份“用爱发电”的工(gong)作。除了教师节偶尔会有(you)贴心的学生(sheng)送花(hua)，实际收益就是一个课时几(ji)十块钱（有(you)时科室还要进行(xing)二次分配(pei)）。有(you)的院校会额外(wai)给兼任临(lin)床教师安排若(ruo)干天“教学假(jia)”，但是由(you)于一些(xie)医生(sheng)们行(xing)医任务繁重，假(jia)期难以落地，当然更不能跟全职教师的寒暑假(jia)相比。

作为临(lin)床教师，必须胸怀理想(xiang)。如果没理想(xiang)，这份兼职在理想(xiang)主义寻常碰壁的当下，显然“得不偿失”，成为当事人不愿承受的负担。因此，兼任临(lin)床教师这份“用爱发电”的事业，难免会纳入医务人员的成长考(kao)核，变成“过关打怪”的一部分。自然而然，“教书育人”也成为了个别“兼任教师”不愿“走心”的负担。

老生(sheng)常谈：医师晋升(sheng)“凭什么”

成为兼任临(lin)床教师虽辛苦，但这是大医院小医生(sheng)们的职场必经之路。这就导致顶级医院的广大中青年医务工(gong)作者，顶着麻烦也要聘上临(lin)床教师。哪怕应付了事，也要例行(xing)公事。这一现象，其实是最近(jin)十几(ji)年大型医院“内卷化”日益激(ji)烈的外(wai)显。

由(you)于医学的复杂(za)性及实践性，当前医学人才的培养仍(reng)然没有(you)摆脱中世纪“学徒制”培养模式。确(que)保临(lin)床安全十八项医疗核心制度，大部分的内核都是建立在医疗体系内等级分明的授权体制上。技术职称是决定医生(sheng)在行(xing)医权限序列(lie)的唯(wei)一标准，出于种种复杂(za)的原因，我国至今(jin)没有(you)形成一个理想(xiang)化的临(lin)床技能评价体系。因此，遭(zao)到诟病的“科研指挥棒”决定医生(sheng)职称高下就成为了一个经久不衰(shuai)的话题，甚(shen)至在近(jin)年间(jian)愈演愈烈。

比如说，笔者取材的985高校Z大学第一附属医院，由(you)于每(mei)年的职称晋升(sheng)名(ming)额有(you)限，主治医师晋升(sheng)副主任医师，科研成果要求包括(kuo)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（青年基金）资助，几(ji)年前还仅仅要求省级自然科学基金资助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（自然基金）近(jin)年资助率（申(shen)请人中标率）在10%~20%左右，名(ming)校、名(ming)院中标率虽高，但每(mei)年也有(you)大量青年才俊申(shen)请人落选。副高晋升(sheng)的严(yan)苛(ke)程度从(cong)中可见(jian)一斑(ban)。

主治医师职称基本上凭履职年限就可以获得，然而在主治医师跃(yue)升(sheng)为副主任医师的过程，竞(jing)争就像同科举制度中“文童”晋级“秀(xiu)才”那样(yang)残酷。如果晋升(sheng)副高职称“落第”，后果也像考(kao)不上秀(xiu)才的文童，有(you)处方权但是不能为病人制定治疗方案(an)，只能抄抄写写和在突发状况中“见(jian)机(ji)行(xing)事”。

资料(liao)图来源：新华社

在大型医院中，副主任医师也是“基本劳动力”，做着写在《本科生(sheng)实习(xi)要求》里(li)的基础工(gong)作。医生(sheng)想(xiang)要在病人的诊疗过程中完全实现自己(ji)的学术见(jian)解，获得学术人格独立，晋升(sheng)副主任医师职称只是一个开始，还需(xu)要过关斩将，至少竞(jing)争到治疗组组长。

然而，就是这样(yang)严(yan)苛(ke)的科研考(kao)核条件，医院每(mei)年仍(reng)有(you)一些(xie)医生(sheng)可以超额完成。他们凭借优异的科研成果，在获取中级技术职称的年限到达之前，破格获得晋升(sheng)。“你不能晋升(sheng)，有(you)得是人能晋升(sheng)”。这类佼佼者往往拥有(you)诸多天时地利人和，比如说毕业留校，科研项目有(you)延续性，能够获得“师门”资源的关照，可以步步莲花(hua)不断产生(sheng)高水准的科研成果。这就让他们的竞(jing)争者，尤其是“外(wai)校出身”无法(fa)就地变现“师门”资源的同事有(you)些(xie)酸溜溜。

这就涉及到另一个话题——学术垄断。

有(you)些(xie)大城市名(ming)校出身的学子(zi)不愿返乡行(xing)医，就是顾(gu)虑(lu)家乡大医院的主任们也有(you)自己(ji)的学生(sheng)。如果走出大学医院呢(ne)？很多地市级医院，几(ji)乎全部的区(qu)县级医院都没有(you)开展科研的条件，职称晋升(sheng)难度不见(jian)得下降多少，还让人看不到成为名(ming)医的前景。这就造(zao)成了当下头部医院通(tong)过经济优势获得学术垄断，通(tong)过学术垄断获得人才垄断，进一步加剧了大医院医务人员的晋升(sheng)压力。

在科研导向的职称晋升(sheng)机(ji)制中，现有(you)技术职称的任职年限可以凭借优异的科研成果破格，“服务基层年限”可以变通(tong)为窝在受援医院宿舍里(li)写论文的学术假(jia)期；“治病救人”的基本功其实最不重要，只要没犯错(cuo)，或(huo)是领导不认为你犯错(cuo)；唯(wei)独科研，这是“硬指标”。职称晋升(sheng)之后，究(jiu)竟是“说你行(xing)你就行(xing)”，还是如同一些(xie)老医生(sheng)所诟病的“啥(sha)都不会，年纪大了自尊(zun)心强，也不想(xiang)从(cong)基础开始学，做成了夹生(sheng)饭”，那就要看当事人的努力了。

多数(shu)高水平(ping)医院如今(jin)都成为了大学附属医院或(huo)教学医院。在大学的体系中，想(xiang)要出科研成果，你要有(you)自己(ji)的学术团队，比如成为研究(jiu)生(sheng)导师，有(you)学生(sheng)帮你做实验，和学生(sheng)一同完成科研项目。如果你连本科生(sheng)的教学任务都没承担过，显然无法(fa)争取更高水准的教学职务。自然而然，兼任临(lin)床教师的工(gong)作就算(suan)再不如心意(yi)，对于不甘心默(mo)默(mo)无闻(wen)的年轻医务人员来说，这也是升(sheng)级过程中必须“通(tong)关”的一环。这也导致了目前的临(lin)床教学过程中，一些(xie)矛盾在暗自滋长。

最近(jin)十余年，新医改释放大量红(hong)利，十年来我国医疗从(cong)业人员人数(shu)增长6成。医疗队伍中大量新入职医生(sheng)涌入晋升(sheng)通(tong)道，医生(sheng)的晋级竞(jing)争愈发激(ji)烈。一方面是医疗服务仍(reng)谈不上充裕，另一方面是庞大的青年医务人员队伍在往宝塔尖上挤。然而，这种内卷加剧、医务人员职场压力剧增的局面，短时期内看不到解决的方案(an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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