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年，应施蛰存的邀请，夏承焘(dao)抄(chao)选部分(fen)日记(ji)以(yi)《天风阁学词日记(ji)》为名，刊于《词学》创刊号。此(ci)后(hou)开(kai)始连载，从1981年第一(yi)辑到1992年第十辑，跨越十一(yi)年，除了第九辑因是“海外词学特(te)辑”，没有(you)刊载。《词学》刊载的日记(ji)是1931年4月至12月（第一(yi)、二(er)、三辑），1939年1月至12月（第四、五、六(liu)辑）、1940年1月至12月（第七、八(ba)、十辑）。
1982年，浙江古籍出版社(she)来信，欲出版单行本。夏承焘(dao)遂选抄(chao)1928年至1937年的日记(ji)，为第一(yi)册，1984年出版。《词学》原本的刊载顺序被打断，前三辑所载既已印入其中，也无法继续刊载1932年的日记(ji)了。1986年5月，一(yi)代词宗(zong)夏承焘(dao)因病去世。他生前选抄(chao)的1938年至1947年的日记(ji)，即(ji)《天风阁学词日记(ji)》（二(er)），1992年才出版，《词学》的连载亦随之结束。除《词学》外，《天风阁学词日记(ji)》（1944年1月至3月）曾刊于《温(wen)州师专学报(bao)（社(she)科(ke)版）》1985年第三期(qi)。
1997年，《夏承焘(dao)集》（八(ba)册）出版，第五、六(liu)、七册为《天风阁学词日记(ji)》。第五、六(liu)册分(fen)别是1984年、1992年《天风阁学词日记(ji)》之重印，疏(shu)失讹误已纠正，新增(zeng)1948年9月至1965年8月的日记(ji)为第七册。2021年，浙江古籍出版社(she)出版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，凡十二(er)册，为研究夏承焘(dao)的生平、学术提供(gong)了丰富史料，对近代词学研究有(you)着极为重要的价值。
在夏承焘(dao)漫长的教书(shu)生涯中，以(yi)在杭(hang)州最久，以(yi)西湖最堪眷恋。然(ran)因之江迁校沪上，他也曾在上海有(you)数年停留，期(qi)间短暂任教于太炎文学院、无锡国学专修学校（以(yi)下简称“无锡国专”）。《夏承焘(dao)年谱》（光明日报(bao)出版社(she)，2012年）因体量较(jiao)小，对于任教太炎文学院之事颇为简略。随着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的出版，可知其始末及夏承焘(dao)的心路历程。任教太炎文学院，或许与龙榆生有(you)关。1928年9月，龙榆生开(kai)始在上海暨(ji)南大(da)学中文系任教。因教授词，他的兴趣渐(jian)渐(jian)转向词，与朱祖(zu)谋的关系日益(yi)密切。兴趣的转变，促使(shi)了他与夏承焘(dao)的相识，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（1929年10月19日）：
得雁晴武(wu)昌武(wu)汉(han)大(da)学信，知其本学期(qi)由厦门大(da)学移(yi)席(xi)武(wu)汉(han)。转示(shi)暨(ji)南大(da)学教员龙榆生沐(mu)勋二(er)笺，愿与予缔交，问(wen)《词有(you)衬字考》。又谓亦有(you)意为词人年谱，欲与予分(fen)工合作。灯(deng)下作一(yi)书(shu)复之。
时夏承焘(dao)在严州九中任教。1930年4月8日，二(er)人初见，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：
早与垂平乘(cheng)火(huo)车赴暨(ji)南大(da)学访龙榆生，值其上课，久坐(zuo)方得见。榆生瘦弱不胜衣，陈书(shu)满(man)案，耽学不倦。用点后(hou)即(ji)同出，乘(cheng)小汽车至北(bei)站转电车赴虹口东有(you)恒路德裕里谒见朱彊村先(xian)生。
不久之后(hou)，因邵潭秋（祖(zu)平）的介绍，从下半年起，夏承焘(dao)开(kai)始在之江文理学院任教，迁居杭(hang)州。沪、杭(hang)两地交通便利，二(er)人往来也更为频繁。
1935年秋，因胡汉(han)民的邀请，龙榆生赴中山大(da)学任教，并邀时在之江的夏承焘(dao)同往。1936年5月，胡汉(han)民去世。不久，“西南事变”起，龙榆生携眷离(li)粤。回(hui)到上海后(hou)，在国立音乐专科(ke)学校任教，但仍不足(zu)以(yi)维持生活，他的好友孙(sun)世扬便请他到苏(su)州的章氏国学讲(jiang)习会上课，以(yi)贴补家用。孙(sun)世扬（1892-1947），字鹰若(ruo)，海宁人。肄业(ye)于北(bei)京大(da)学。师承黄侃、章太炎。其生平事迹，具见邵祖(zu)平《海宁孙(sun)鹰若(ruo)教授生平述略》（《邵祖(zu)平文集》，凤凰出版社(she)2021年）。
当龙榆生回(hui)到上海的时候，章太炎已于6月在苏(su)州病逝，此(ci)时的讲(jiang)习会是太炎夫人汤国梨等人在承办，其中艰难(nan)困苦，可以(yi)想见。这一(yi)年7月初，夏承焘(dao)返乡，此(ci)前已三年没有(you)回(hui)家，直到9月中旬方返回(hui)杭(hang)州。11月14日清晨(chen)，夏承焘(dao)去参加章太炎的追悼会，遇到了太炎夫人汤国梨，说(shuo)想要请他去苏(su)州国学讲(jiang)习会上课。次日，夏承焘(dao)与友人拜访汤国梨，听(ting)其谈太炎身后(hou)及章氏讲(jiang)学会将(jiang)来办法。1937年，抗战爆发(fa)，章氏讲(jiang)习会停办。年底，夏承焘(dao)避乱返乡。
1938年2月6日，夏承焘(dao)接到了李培恩(en)的聘书(shu)，邀他赴沪任教之江。李培恩(en)（1889-1958），著名教育学家。1928年起，任之江文理学院校长，后(hou)改为之江大(da)学。次日回(hui)信，约定半个月后(hou)启程，并致信龙榆生托租房。对于是否(fou)去上海，夏承焘(dao)还在考虑。9日，“十一(yi)时接李培恩(en)电报(bao)，谓国文系无学生，属暂勿去。连日踌躇，得此(ci)乃决”（按：为简省计，本文中引文，未注明出处者，皆引自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）。次日，夏承焘(dao)致信龙榆生，告勿租屋。5月底，夏承焘(dao)再(zai)次收(shou)到李培恩(en)的信，称之江下年度大(da)概仍须在沪开(kai)学，课程和人数有(you)所增(zeng)加，盼(pan)往沪襄助。8月中旬，龙榆生来信劝赴沪。19日，“家中转来之江聘书(shu)，本年九月起，明年六(liu)月卅日止，薪(xin)仍旧。胡山源复片，谓赁屋大(da)难(nan)，为此(ci)又甚踌躇，欲多作书(shu)托各友。内子谓到彼自可设(she)法，平生作事不能明决，一(yi)大(da)病也”。8月30日，夏承焘(dao)抵达上海，从此(ci)开(kai)始了沪上近五年的生活，直到1942年上海沦陷方离(li)开(kai)。
12月底，《文汇报(bao)》《申报(bao)》皆刊载章氏讲(jiang)习会即(ji)将(jiang)恢复、太炎文学院招生的消息。《申报(bao)》（1938年12月29日）《太炎文学院讯》：
国学大(da)师章太炎先(xian)生手创之章氏国学讲(jiang)习会，顷(qing)已迁沪恢复，分(fen)研究部、制言社(she)、太炎文学院暨(ji)附属中学三部，由章夫人汤国梨主持进行。太炎文学院暨(ji)附中已由董事长马相伯、董事丁毅(yi)音、于右任等呈请教育部备案。该院暂设(she)中国文学系、中国史地系、国文专修科(ke)。聘前中央大(da)学文学院长汪东、中央大(da)学史学系主任朱希(xi)祖(zu)、前中山大(da)学国学系主任龙沐(mu)勋（按：即(ji)龙榆生）分(fen)任主任。所聘教授，均(jun)系学术湛深，夙负重望(wang)之士(shi)。业(ye)已登报(bao)通告旧生，招收(shou)新生。校址租定福州路河南路口五洲大(da)楼，定于明春二(er)月开(kai)学，全日上课。为顾全寒畯子弟，收(shou)费力求(qiu)减轻，并设(she)有(you)太炎先(xian)生纪念免费学额，以(yi)资奖励。又该会编印《制言》月刊第四十八(ba)期(qi)，定于一(yi)月中复刊。
1939年2月12日，夏承焘(dao)收(shou)到了太炎文学院的聘书(shu)，“孙(sun)鹰若(ruo)世扬、沈子元延国送(song)太炎文学院聘书(shu)来，词曲学二(er)小时，月送(song)车费十六(liu)元”。太炎文学院师资匮乏，很多老师都是兼任，聘请夏承焘(dao)，既因汤夫人对其学识的认可，想来也与龙榆生有(you)关。17日，夏承焘(dao)回(hui)信，论及课程安(an)排事宜。25日，“接太炎文学院函(han)，词曲学教科(ke)改为古今体诗，星期(qi)六(liu)下午授二(er)小时”。《上海资料汇编·文化卷》第三十五册收(shou)录《太炎文学院一(yi)览》，据(ju)其中《太炎文学院教授名录》，当时任教的有(you)黄朴绍兰、龙沐(mu)勋榆生、诸祖(zu)耿左耕(geng)、孙(sun)世扬鹰若(ruo)、施则敬(jing)、王仲荦、郝立权昺衡、蒋(jiang)维乔竹庄、夏承焘(dao)瞿禅(chan)、陈麒瑞(rui)等人，并附所任课程，夏承焘(dao)担任的是“古今体诗”。
这一(yi)学期(qi)，夏承焘(dao)在之江开(kai)设(she)的课程是《文心雕龙》、文学史、《史记(ji)》、诗选，共十二(er)小时。3月4日，“午后(hou)三时，始赴太炎文学院讲(jiang)古今体诗二(er)小时，听(ting)者共廿(nian)余(yu)人，有(you)年三四十者数人”。次日，夏承焘(dao)赴太炎文学院茶叙：
午后(hou)二(er)时，赴南京路五洲大(da)楼太炎文学院茶叙，晤孙(sun)景郑(zheng)、施则敬(jing)、王乘(cheng)六(liu)、孙(sun)鹰若(ruo)、诸左耕(geng)诸君。左、鹰报(bao)告苏(su)州太炎讲(jiang)学会经(jing)过，谓太炎为学宗(zong)旨在民族主义，文字语(yu)言与历史为其主归。汤国梨夫人席(xi)间滔滔动听(ting)，谓太炎遗著尚有(you)一(yi)大(da)箱，存穹窿山。苏(su)州沦陷时，为一(yi)仆窃卖一(yi)空。中有(you)考古泉(quan)及佛学者数种(zhong)，皆未整理者，今遂不可问(wen)矣。王乘(cheng)六(liu)君曾返苏(su)二(er)次，载出其藏书(shu)七八(ba)箱，今存文学院中。
“孙(sun)景郑(zheng)”当为“潘景郑(zheng)”之误。据(ju)《太炎文学院职员录》，除施则敬(jing)外，其他人皆有(you)行政职务，潘景郑(zheng)为图书(shu)室主任，王乘(cheng)六(liu)为事务主任，孙(sun)鹰若(ruo)为秘书(shu)主任，诸左耕(geng)为训育主任。此(ci)后(hou)夏承焘(dao)在日记(ji)中偶有(you)关于上课的记(ji)载，3月11日，“早之江上二(er)课。午后(hou)太炎文学院上二(er)课，文学院学生彬彬有(you)礼”。可见他对太炎文学院的同学印象是很好的。
在太炎文学院兼课一(yi)个月后(hou)，4月7日，时为无锡国专教务长的王蘧常来信，邀请夏承焘(dao)任教。9日，夏承焘(dao)赴无锡国专排定授课时间，星期(qi)三文学史三小时，星期(qi)五韵(yun)文选二(er)小时。次日开(kai)始上课，“午后(hou)始赴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授二(er)课。二(er)三年级学生，程度似(si)好。每周文学史、韵(yun)文选共五小时，合之江、太炎文学院共十九小时。虽亦劳顿，然(ran)较(jiao)榆生每星期(qi)授卅余(yu)小时，尚不以(yi)为甚忙(mang)也”。实属自我安(an)慰了。夏承焘(dao)与夫人游(you)淑昭没有(you)孩子，家庭负担算不得很重。彼时的龙榆生因家累太重生计艰难(nan)，不得不到处上课，《苜蓿生涯过廿(nian)年》：
却料不到“八(ba)一(yi)三”事变爆发(fa)，光华的校舍被毁了，音专也自市中心区搬到法租界来，人心皇皇的，大(da)有(you)朝不保(bao)夕之势。后(hou)来虽然(ran)各学校都在租界内租着几幢小房子，勉强的开(kai)了学，可是都为了经(jing)费竭蹶，对教授们减时减薪(xin)。大(da)家为了迫(po)于饥(ji)寒，只好拼命的去谋兼课，我也足(zu)足(zu)兼了五个学校，每周授课至三十二(er)三小时之多。（张(zhang)瑞(rui)田主编《龙榆生师友书(shu)札》，浙江古籍出版社(she)2019年，117页）
尽管夏承焘(dao)在日记(ji)中对去哪个学校上课多有(you)记(ji)载，但甚少涉及具体的授课内容。从太炎文学院肄业(ye)的王瑜孙(sun)，撰有(you)《回(hui)忆夏瞿禅(chan)先(xian)生》，提及第一(yi)次课：
夏师担任“古今体诗”，第一(yi)堂课在黑板上写了“鸳鸯绣了从教看，莫把金针度与人”几个字，有(you)的同学知道这两句出自元好问(wen)的诗，但不明是何用意。夏师接着把“莫”字圈掉，换上“欲”字，一(yi)字的改动，意义全变，具体而生动地阐述了他的教学宗(zong)旨。不仅要欣赏(shang)美丽的鸳鸯，而且要学会怎(zen)样来绣鸳鸯。开(kai)宗(zong)明义第一(yi)堂课，已吸引了很多学生。（方韶毅(yi)编《一(yi)代词宗(zong)夏承焘(dao)》，文汇出版社(she)2021年，48页）
夏承焘(dao)论词绝句有(you)“欲把金针频度与”之句，亦是此(ci)意。日记(ji)中关于太炎文学院上课的记(ji)载，仅有(you)一(yi)次较(jiao)为详细，1940年5月31日，“太炎文学院讲(jiang)《孔雀东南飞》，教诸生作此(ci)诗韵(yun)例，其间文义分(fen)段与转韵(yun)不合，似(si)前人未尝注意”。毕竟十几年后(hou)，他在日记(ji)中嫌弃学生程度差，就(jiu)是因《孔雀东南飞》，“晨(chen)上文学史一(yi)课。学生不知有(you)《孔雀东南飞》，亦不知此(ci)故事”（1953年1月12日）。
任教三校的情况持续了两三个月后(hou)，夏承焘(dao)便不堪忍受了。6月10日，“午饭天五家，久谈，劝予专力以(yi)成《词史》。今年因任三校教课，忽(hu)忽(hu)度日，《词集提要》及《词例》皆未着手。此(ci)初步工作未成，不能先(xian)写《词史》。下期(qi)当摆脱太炎文学院及无锡国专功课，期(qi)稍有(you)成就(jiu)。年已四十，不可再(zai)因循矣”。天五即(ji)吴鹭山，夏承焘(dao)至交，夏承焘(dao)第二(er)任夫人吴无闻的兄长。任教三校需要耗费大(da)量时间精力，以(yi)至著作无暇(xia)顾及，而自己已是不惑之年。对于年龄的清晰感(gan)知，增(zeng)加了时不我待(dai)的焦虑与紧迫(po)，也笃(du)定了某些选择(ze)。15日，之江课程结束。22日，无锡国专大(da)考。24日，太炎文学院大(da)考，“晤太炎夫人，意欲予下期(qi)连续，彼校学生于予颇有(you)好感(gan)也”。如此(ci)看来，请辞也是很难(nan)的。
三校课程虽已结束，可惜(xi)完整的暑假(jia)也并不属于他。7月12日，“无锡国专聘暑期(qi)功课，谢(xie)之”。第二(er)天，王蘧常来电，“坚邀任国专暑期(qi)教课，不可强却矣”。14日，“早七时始往无锡国专授暑期(qi)课，共六(liu)星期(qi)，《史记(ji)》、韵(yun)文五小时”。暑期(qi)课程还未结束，无锡国专送(song)来了下学期(qi)的聘书(shu)，夏承焘(dao)归还了，“恐任课过忙(mang)，无暇(xia)读书(shu)。行年四十，不早著书(shu)，岁不我与矣”。次日，“瑗仲又送(song)来国专聘书(shu)，只得受之”，实属无奈(nai)。甚至开(kai)学初，他去拜访王蘧常，试图推辞，也没有(you)成功。
9月11日，太炎文学院开(kai)始上课。13日，之江开(kai)始上课。14日，无锡国专开(kai)始上课。夏承焘(dao)本学期(qi)在之江担任《楚辞》、骈(pian)文、词选、专家词四门，无锡国专任词学一(yi)门，太炎文学院大(da)约依(yi)然(ran)是古今体诗。19日，收(shou)到家信，得知父(fu)亲(qin)的病恐难(nan)痊愈。10月23日，早太炎文学院考试，午后(hou)之江上课，得家电，“大(da)人病危，乘(cheng)新安(an)纳轮(lun)归”，随即(ji)问(wen)船期(qi)准(zhun)备返乡。即(ji)便如此(ci)，灯(deng)下仍要出三校试卷。次日，龙榆生来电，虽不及送(song)行，却找(zhao)来陈蒙庵帮忙(mang)代课。陈运彰（1905-1955），字蒙庵，况周颐弟子。25日，夏承焘(dao)乘(cheng)船返温(wen)。27日，抵达家中。31日，父(fu)亲(qin)病逝。12月11日，夏承焘(dao)回(hui)到了上海。16日，与任铭(ming)善同访陈蒙庵，“谢(xie)其代课，面致三百金，共代三校课六(liu)星期(qi)。并请仍代太炎学院、无锡国专课。其家收(shou)藏词书(shu)碑板甚富，况蕙风弟子”。此(ci)时他身心俱疲，只能请陈蒙庵继续代授太炎文学院、无锡国专。
到了新学期(qi)，1940年1月24日，太炎文学院送(song)来了聘书(shu)，夏承焘(dao)拒绝了。次日午后(hou)访龙榆生，“太炎文学院又嘱(zhu)榆生挽予，学生王君来，亦以(yi)为言。仍托榆生代辞。任课过忙(mang)，于人己两无益(yi)也”。任课太多确属实情，又不免流露出些许心灰意冷(leng)。2月10日，“接榆生函(han)，谓太炎夫人屡劝予仍往太炎文学院任课，学生来请亦殷(yin)恳，不可过拂(fu)其意。午后(hou)孙(sun)鹰若(ruo)来，不值，计亦为此(ci)事也”。次日，“作榆生复，才发(fa)而榆生来，强置太炎文学院聘约”。尽管他们关系密切，书(shu)札不断，然(ran)而并非所有(you)书(shu)信都能留存，《夏承焘(dao)日记(ji)全编》中保(bao)存了部分(fen)书(shu)信，却未及此(ci)，《龙榆生师友书(shu)札》收(shou)录夏承焘(dao)的信札仅此(ci)一(yi)封，兹录如下：
榆兄惠鉴：
献岁比惟动履(lu)如意。承二(er)日教，殷(yin)殷(yin)至感(gan)。弟以(yi)课忙(mang)，辞太炎文学院讲(jiang)席(xi)，同时并辞无锡国专。前旬王瑗仲兄屡以(yi)为言，弟坚介蒙厂代庖，近无成效，势不能拒彼就(jiu)此(ci)。昨鹰若(ruo)先(xian)生枉顾失迓，计亦为此(ci)事，极感(gan)不安(an)。弟授课时间惟星期(qi)五下午三点钟至五点钟有(you)空，如承文学院迁就(jiu)排课，弟可勉效绵薄，否(fou)则仍乞兄为我代辞。不情之请，并祈告鹰若(ruo)先(xian)生，求(qiu)其俯原。连日忙(mang)于同乡酬酢，二(er)三日后(hou)当走(zou)诣。先(xian)此(ci)敬(jing)承。
著安(an)。
弟夏制承焘(dao)顿首
二(er)月十一(yi)日
孟劬先(xian)生文集已阅毕，迟日奉还。
（张(zhang)瑞(rui)田编，《龙榆生师友书(shu)札》，浙江古籍出版社(she)2019年，109页）
在拒绝太炎文学院的同时，他也拒绝了无锡国专。由于龙榆生、太炎文学院多次诚(cheng)意相邀，坚拒就(jiu)显得太不近人情，这封信留下了可回(hui)旋的空间，需要太炎文学迁就(jiu)排课时间。这封信刚刚寄出，龙榆生就(jiu)亲(qin)自登门来劝了。龙榆生的坚持，或许因为他不只是任课教师，作为国文系主任，有(you)责任为太炎文学院考虑，以(yi)至无法顾及好友的个人选择(ze)。按照此(ci)后(hou)日记(ji)中的上课时间，太炎文学院的课程确实排在了星期(qi)五。
这一(yi)学期(qi)，夏承焘(dao)在之江之外，仅兼任太炎文学院，不再(zai)任教无锡国专。2月17日，之江开(kai)始上课，本学期(qi)开(kai)杜诗、《后(hou)汉(han)书(shu)》、词史、《文史通义》四门。大(da)概由于答应得太过勉强，他在日记(ji)中多次表达太炎文学院上课的辛(xin)苦，“上杜诗一(yi)课，太炎文学院二(er)课，殊惫(bei)”，“太炎文学院授课甚惫(bei)，欲辞去之”，诸如此(ci)类(lei)。3月初，夏承焘(dao)收(shou)到顾雍如的信，说(shuo)燕(yan)京大(da)学准(zhun)备聘请他。8日，“接郭绍虞寄燕(yan)京大(da)学聘书(shu)，副教授月薪(xin)二(er)百七十元，自廿(nian)九年七月至卅年六(liu)月”。郭绍虞信中称自己暑间南行，开(kai)学时可同去北(bei)平。这份邀请，在夏承焘(dao)已然(ran)疲惫(bei)的状态中，提供(gong)了另一(yi)种(zhong)的可能。
实际上，燕(yan)京大(da)学的事从前一(yi)年就(jiu)开(kai)始酝酿。1939年6月7日，“接郭绍虞燕(yan)京大(da)学函(han)，谓见予《白石行实考》，欲与予共数晨(chen)夕。拟来年邀予改就(jiu)燕(yan)大(da)教席(xi)，谓今年燕(yan)大(da)以(yi)不放雍如返之江，不敢(gan)复拉予北(bei)行。绍虞蓄此(ci)意已久，意甚可感(gan)。惜(xi)北(bei)方情形(xing)未能了然(ran)，不敢(gan)冒昧离(li)此(ci)耳”。此(ci)前二(er)人已有(you)书(shu)信往来。7月11日，“接郭绍虞函(han)，问(wen)予燕(yan)京讲(jiang)席(xi)肯就(jiu)否(fou)。因持过雍如商量，决俟下学年再(zai)定去就(jiu)”。9月初，郭绍虞信中约夏承焘(dao)明年赴燕(yan)京。至年底，已基本说(shuo)定。
收(shou)到燕(yan)京大(da)学聘书(shu)的第二(er)天，夏承焘(dao)就(jiu)去找(zhao)朋友打听(ting)情况，得到的回(hui)复是“但去无他虞”。那天的报(bao)纸载北(bei)平缺粮，恐不免暴动，“晚过吴眉翁问(wen)去就(jiu)，亦劝予行。谓上海后(hou)日亦至可虑”。晚间夏承焘(dao)回(hui)信郭绍虞、顾雍如，托定住房并商量开(kai)课事宜。10日，访龙榆生，“商赴燕(yan)京事，彼亦劝予行，谓上海非乐土”。距离(li)他坚留夏承焘(dao)继续在太炎文学院任课，才刚刚过了一(yi)个月时间，态度迥然(ran)。夏承焘(dao)在龙榆生处见到了张(zhang)尔田的信，问(wen)及对其文集有(you)何意见，“归来作一(yi)书(shu)候之，告北(bei)行，问(wen)彼方情况，奉一(yi)《虞美人》词。决意离(li)此(ci)，亦为欲见此(ci)老也”。二(er)人已同信数年，从未见过。如此(ci)看来，想要见张(zhang)尔田似(si)乎也是北(bei)上的重要因素。第二(er)天，李培恩(en)邀夏承焘(dao)谈下学期(qi)国文系的事情，托觅教员，并希(xi)望(wang)他能代理系主任。他拒绝了代理系主任，揣测(ce)或许与燕(yan)大(da)的聘书(shu)有(you)关。李培恩(en)的消息确实灵通，距他收(shou)到聘书(shu)才过去两天时间。22日，夏承焘(dao)收(shou)到张(zhang)尔田的回(hui)信，“谓燕(yan)京大(da)学现状甚好，郭君聘予出于至诚(cheng)，不妨一(yi)就(jiu)。北(bei)平米粮贵有(you)之，绝食则无其事”。1945年4月25日，夏承焘(dao)得知张(zhang)尔田去世了，“张(zhang)孟劬先(xian)生已以(yi)夏正初七日归道山矣。去年在龙泉(quan)去一(yi)书(shu)，不得复，疑其衰(shuai)疾，不谓遽(ju)尔有(you)此(ci)。与先(xian)生通书(shu)七八(ba)年，未及一(yi)面。甚悔八(ba)年前北(bei)平之行，因循未果也”。1953年9月，夏承焘(dao)去北(bei)京开(kai)会，26日，去北(bei)大(da)访友，“北(bei)大(da)新舍林木苍翠，楼房皆古宫殿(dian)式，十余(yu)年前已应燕(yan)京大(da)学聘，而不果来。过燕(yan)东园，甚念孟劬先(xian)生”。此(ci)生从未相见。
纠结是否(fou)北(bei)上的这段时间，夏承焘(dao)正在四处租房，因而对上海生活更加不满(man)：
上海住家与佣贩为邻，甚以(yi)为苦，极思(si)早离(li)此(ci)，即(ji)北(bei)方不能往，亦欲归住雁山也。（3月11日）
在上海教书(shu)，道途奔(ben)走(zou)，甚以(yi)为苦。日来时时与内子、天五谈雁荡。前日吴雯留午饭，谓雁山此(ci)时满(man)山是春笋，予急止之，曰：“予魂梦欲飞矣。”（3月19日）
居上海甚郁郁，与内子无日不谈雁荡。（3月24日）
午后(hou)与内子往福煦路看一(yi)屋，内子甚苛(ke)求(qiu)，为之邑邑。归过梦禅(chan)，复看一(yi)屋，已为他人先(xian)得矣。在上海甚不适，往往为市人睚眦，恨恨不忘(wang)。（3月26日）
短时间难(nan)以(yi)改变的现实，魂牵梦绕(rao)的所在不易回(hui)去，换个环境似(si)乎也是不错的选择(ze)。对于是否(fou)去燕(yan)京大(da)学，夏承焘(dao)自己非常纠结，迟迟无法决定，询问(wen)了众(zhong)多师友，然(ran)而每个人意见又不尽相同，犹豫中时间过去了很久。
在夏承焘(dao)“日来为北(bei)行事甚踌躇”之际，李培恩(en)为挽留他，仍在不断努(nu)力，或请人去游(you)说(shuo)，或以(yi)之江下学期(qi)改大(da)学，文科(ke)将(jiang)专注国文系，劝他打消去意。3月30日，夏承焘(dao)致信郭绍虞、顾雍如，约下期(qi)开(kai)《史记(ji)》《左传》《楚辞》三门，并问(wen)住房事。4月19日，“接顾雍如挂号信，谓燕(yan)大(da)今年要求(qiu)住宅者奇多，属予早来。此(ci)亦令(ling)人踌躇之一(yi)因也。李培恩(en)今日告心叔，谓有(you)信大(da)骂雍如之邀予去，约予明日晤谈。夜为此(ci)事梦寐不安(an)，梦雍如与李绝交”。顾雍如比夏承焘(dao)早到之江半年，共事七年，同事中关系最为密切。1937年，顾雍如离(li)开(kai)之江去燕(yan)大(da)，李培恩(en)希(xi)望(wang)他此(ci)后(hou)能返回(hui)之江。顾雍如既不能返回(hui)之江，又劝说(shuo)夏承焘(dao)离(li)开(kai)之江，被李培恩(en)大(da)骂委实不算冤(yuan)枉。
李培恩(en)的殷(yin)勤挽留中夹(jia)杂了些许道德绑(bang)架，“谓予去则心叔去，国文系将(jiang)星散”，在原本就(jiu)异常纠结难(nan)以(yi)决断的夏承焘(dao)这里终究还是起了作用。从夏承焘(dao)梦见顾雍如、李培恩(en)二(er)人因他绝交，就(jiu)可以(yi)看出这段时间他的心理负担是很重的，以(yi)至形(xing)诸梦寐。如果因为他离(li)开(kai)，导致之江国文系办不下去，此(ci)等责任重大(da)，任谁也无法承受。有(you)些尴尬的是，他与燕(yan)京大(da)学为此(ci)事已经(jing)书(shu)信往来很久了，“中途变卦，恐负郭君盛意，奈(nai)何奈(nai)何”。两难(nan)之间，总有(you)一(yi)方要被辜负。4月23日，“早发(fa)雍如挂号信，辞燕(yan)京大(da)学聘，免培恩(en)与雍如伤友谊(yi)也。培恩(en)盛意诚(cheng)可感(gan)，惟上海鹅笼鸡(ji)埘之生活，甚不欲久居耳”。虽然(ran)他不想在上海久居，但也不能此(ci)时离(li)开(kai)。不禁想起数年前，龙榆生邀他去中山大(da)学，终未成行，以(yi)至于他在日记(ji)中感(gan)慨：“榆生嘉招三次，此(ci)番谓必能行矣，而仍不果。人生会合之数，信有(you)定哉！”
在拒绝燕(yan)京大(da)学不久之后(hou)，夏承焘(dao)收(shou)到了邓广铭(ming)的来信，“谓北(bei)京大(da)学国文系欲聘予南行，惟昆明生活程度甚高，教授二(er)三百元，不足(zu)赡家。来日局势又不可知，问(wen)予肯就(jiu)否(fou)。彼校国文系近由罗(luo)莘(shen)田君主持，予未与交往，当由恭三之介也”。第二(er)天即(ji)回(hui)信谢(xie)绝。对比此(ci)前的犹豫数月，对北(bei)大(da)的拒绝确实很干脆。既然(ran)他已在漫长纠结之后(hou)，选择(ze)了继续留在之江，那拒绝北(bei)大(da)也是情理之中。5月15日，“接雍如信，燕(yan)京校长以(yi)之江当局面沮聘予，已准(zhun)予辞，郭君亦谅予苦心矣”。此(ci)事终于尘埃落定。郭绍虞虽然(ran)体谅他的为难(nan)，后(hou)来的信中仍表露出许多遗憾。而燕(yan)京大(da)学因夏承焘(dao)未能前往，改聘了梁启超的弟弟梁启雄。这期(qi)间还有(you)一(yi)个小插曲，2月18日，任铭(ming)善来访，“携示(shi)云从湖南函(han)，谓钱(qian)子泉(quan)欲邀予往湘(xiang)师范学院，锺山托予并挈心叔去，其实子泉(quan)并无书(shu)来也”。1937年11月底，夏承焘(dao)离(li)开(kai)杭(hang)州之前，曾偶遇钱(qian)基博，临行前特(te)意去拜访，十多年前二(er)人在上海约翰大(da)学曾有(you)一(yi)面之缘。
6月7日，午后(hou)太炎文学院讲(jiang)二(er)课，这学期(qi)的课程结束。21日，太炎文学院大(da)考，“闻之诸左耕(geng)，谓下期(qi)将(jiang)停办，殆以(yi)经(jing)济不继也”。资金短缺，或许仅是一(yi)端。次日，夏承焘(dao)阅完考卷，他在太炎文学院的任教生涯也结束了。从1939年1月创办，到1940年6月停办，太炎文学院坚持了一(yi)年半。虽然(ran)夏承焘(dao)多次想推辞，但因为太炎文学院的诚(cheng)意邀请、龙榆生的一(yi)再(zai)坚持，从始至终，他一(yi)直都在任课，除了1939年10月底因父(fu)亲(qin)病重返乡，请陈蒙庵代为授课。太炎文学院停办之后(hou)，他与汤夫人行迹渐(jian)疏(shu)。多年后(hou)，汤夫人为完成章太炎遗愿，能安(an)葬于杭(hang)州西湖区张(zhang)苍水(shui)墓旁(pang)，多次赴杭(hang)，时在浙江大(da)学任教的夏承焘(dao)亦倾力襄助。汤夫人善词，请夏承焘(dao)删订词作。夏承焘(dao)在日记(ji)中摘录了与己相关的数阕，并为题(ti)辞：
《影观词》皆眼(yan)前语(yu)，若(ruo)不假(jia)思(si)索者。而幽深緜邈，令(ling)人探绎无穷，又十九未经(jing)人道。清代常州人论词，谓若(ruo)近若(ruo)远，似(si)有(you)意似(si)无意，此(ci)词家深造之境，庶几姜白石所谓自然(ran)高妙。洛诵再(zai)过，乃自悔早岁摹清真、拟稼(jia)轩为徒费气力。壬辰闰五月，夏承焘(dao)题(ti)于秦望(wang)山中。
1952年7月22日，“作章夫人函(han)，挂号寄还词稿(gao)。在思(si)想改造中写此(ci)文，有(you)两重人格之感(gan)。由平生笃(du)嗜此(ci)道，非尽关好应酬也”。
如果1940年夏承焘(dao)答应了燕(yan)京大(da)学或北(bei)京大(da)学的邀请，即(ji)使(shi)太炎文学院没有(you)停办，他也无法继续任教了，当然(ran)他的人生际遇也会改变。在他反复纠结的这段时间，龙榆生的人生遭遇了巨变。3月30日，汪精卫(wei)伪政府在南京开(kai)幕。31日，夏承焘(dao)听(ting)闻龙榆生将(jiang)要离(li)开(kai)上海，大(da)为惊讶，以(yi)至夜间不得安(an)睡，“他日相见，不知何以(yi)劝慰也”。4月1日，“夜梦俞(yu)君实入苏(su)党，醒知其不然(ran)，又复惘然(ran)。一(yi)月不见，有(you)此(ci)大(da)故，不能挽之使(shi)返，奈(nai)何奈(nai)何”。距离(li)上一(yi)次相见并没有(you)一(yi)个月，也仅二(er)十天而已。那天龙榆生劝他北(bei)上应燕(yan)京大(da)学之聘，彼时的龙榆生应该已经(jing)准(zhun)备离(li)开(kai)上海了，只是没有(you)告诉他实情。之后(hou)二(er)人没有(you)再(zai)见，所以(yi)对夏承焘(dao)而言太过突然(ran)。2日，《中华日报(bao)》登载龙榆生被任命为汪伪政府立法院立法委员，此(ci)时他仍在上海。原本夏承焘(dao)要去拜访他，以(yi)雨不果，等第二(er)天再(zai)去时，龙榆生“已于今早搭车往南京矣”。难(nan)以(yi)当面言说(shuo)的，都写在了信里，“接俞(yu)君函(han)，谓胃疾大(da)发(fa)，医谓非休养不可，而家口嗷嗷，无以(yi)为活，出处之际，非一(yi)言所能尽云云”。这件事给了夏承焘(dao)极大(da)的心理冲击，“每日谈俞(yu)君，念其临行前如得晤予，予当极力挽之回(hui)”。如果那天他冒雨前往，是否(fou)能挽回(hui)，龙榆生的结局是否(fou)会改变，不得而知。后(hou)来龙榆生身在狱中，夏承焘(dao)关怀备至，并托请时在法院工作的潘希(xi)真帮忙(mang)保(bao)释其出狱。自从龙榆生离(li)开(kai)上海之后(hou)，二(er)人虽书(shu)信不断，而重逢终究不易，买醉西湖之约亦难(nan)以(yi)实现。
1953年9月21日，夏承焘(dao)从杭(hang)州出发(fa)去北(bei)京开(kai)会，晚七点四十抵达上海。次日清晨(chen)，冒雨前往上海博物(wu)馆访龙榆生，“一(yi)别十余(yu)年，已两鬓繁霜如老翁矣”。这一(yi)年，龙榆生五十二(er)岁，尽是岁月磋磨。短暂的相聚后(hou)，十一(yi)时，夏承焘(dao)告辞，十二(er)时，大(da)雨中上京沪车，这一(yi)天恰逢中秋佳节。北(bei)京之行前后(hou)近一(yi)个月时间，回(hui)到杭(hang)州后(hou)，他收(shou)到了龙榆生的信和诗，诗云：“最难(nan)风雨故人来，佳节匆匆罢举杯。九死艰虞留我在，十年怀抱为君开(kai)。照人肝胆情如昨，顾影芳华去不回(hui)。今夕霸王台下过，倘(tang)从云外一(yi)低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