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(yue)7日，转移安置的群众在华容县职业中专安置点吃(chi)午餐。新华社记者 薛宇舸 摄
7月(yue)7日，转移安置的群众在华容县职业中专安置点检查(cha)身体。新华社记者 薛宇舸 摄
7月(yue)6日凌晨，抢险人员在湖(hu)南省岳阳市华容县团洲(zhou)垸开展救援工作。新华社发（湖(hu)南省消防(fang)救援总队供图）
7月(yue)7日，在华容县职业中专安置点，志愿者（右）为转移安置的群众分发爱心(xin)人士(shi)捐赠的衣(yi)物。新华社记者 陈振海(hai) 摄
7月(yue)8日，在湖(hu)南省岳阳市华容县团洲(zhou)垸洞庭湖(hu)大堤决口现(xian)场，抢险队伍(wu)在进行堵口作业。新华社记者 陈思(si)汗(han) 摄
林向北站在大堤的溃口旁边(bian)，看着洪水一点点淹没(mei)自己家(jia)的房子和鱼(yu)塘，直(zhi)到家(jia)的方向变成一片汪洋。
7月(yue)5日，湖(hu)南省岳阳市华容县团洲(zhou)垸洞庭湖(hu)一线堤防(fang)发生管涌险情。17时48分许，紧急(ji)封堵失败后堤坝决堤。
华容县北倚长江，东(dong)临洞庭湖(hu)，华容河穿境而过(guo)。湖(hu)泊星(xing)布(bu)，水系发达的自然环境，使得这里的人常年与防(fang)汛为伴。
截至7月(yue)8日18时，团洲(zhou)垸需转移的群众都已妥善安置，共有3932名群众集中安置在5个学(xue)校安置点。
7月(yue)8日22时31分，华容县团洲(zhou)垸洞庭湖(hu)一线堤防(fang)决口完(wan)成合龙。
防(fang)汛物资(zi)和卡(ka)车一起开进溃口处
据(ju)解放日报报道，当地最先看到险情的，是一位在事发大堤上放牛(niu)、砍玉米的村民。“大概有碗口这么大的出水孔，不停(ting)向外冒着掺(chan)杂泥(ni)沙的水。”此时是7月(yue)5日的午后。
很快，大堤上逐渐(jian)围满(man)了人。
一位政(zheng)府(fu)官员向记者介绍，当地常年备有救援机动队，汛期负责支援险情。决堤前，机动队在现(xian)场参与了抢险。
李保(bao)全是救援机动队的一员，7月(yue)5日15时30分左右，他抵达现(xian)场。当时呈现(xian)在他眼前的，已经是一个像脸盆那样(yang)大的洞口，“目测直(zhi)径约0.8米”。洞口位置在大堤中间，不停(ting)地向外涌水。
长江水利委员会长江科学(xue)院土工所副所长崔皓东(dong)告诉记者，这是一种比普通管涌更(geng)危险的信(xin)号。如不紧急(ji)处理，洞口会慢慢扩大，直(zhi)至决堤。根据(ju)机动队的经验，此时需要围绕洞口“打围子”。
所谓打围子，是指用石子、砂石等防(fang)汛物资(zi)装袋压在洞口周(zhou)围，并将洞口填满(man)，控制水流喷涌情况。2020年防(fang)汛期，李保(bao)全跟着机动队处理过(guo)类似事件，并成功控制住了险情。
当时李保(bao)全看到现(xian)场留存着一定量(liang)的防(fang)汛物资(zi)：“洞口不远处有石子堆放，500米外停(ting)着一艘拉着砂石的船，此外现(xian)场还有一定量(liang)的空(kong)防(fang)汛袋。”但是，当机动队员们开始用石子、沙土装袋打围时，发现(xian)防(fang)汛袋已不够用了。抢险人员只能看着洞口一点点扩大。李保(bao)全心(xin)里着急(ji)，但“没(mei)什(shi)么太好的办法(fa)”。
16点左右，洞口直(zhi)径越来越大，逐渐(jian)成了一条横亘在大堤上的裂缝。现(xian)场的抢险人员只能将未装袋的防(fang)汛物资(zi)直(zhi)接投入其中，但很快被水冲走。
当十几辆(liang)载(zai)满(man)防(fang)汛物资(zi)的卡(ka)车赶到现(xian)场时，坝体受损(sun)程度已经超出预期。当时在现(xian)场的卡(ka)车司机王乐告诉记者，现(xian)场的指挥人员告诉他们不用再卸防(fang)汛物资(zi)，而是直(zhi)接将车开进大堤的溃口处封堵。“当时填进去的卡(ka)车大概有十几辆(liang)，但水流太湍急(ji)，险情未得到有效控制。”
17点30分左右，队员们目测大堤上的缺口直(zhi)径“已达几十米”。他们只能从大堤上撤离。很快，决堤发生了。
“赶快转移”
7月(yue)5日，林向北像往(wang)常一样(yang)，独自在家(jia)守着鱼(yu)塘。
14点左右，可能决堤的消息传遍了朋(peng)友圈和微信(xin)群。林向北几乎不敢相信(xin)这个事实。此前两(liang)年，洞庭湖(hu)一直(zhi)处于枯水期，直(zhi)到决堤的前一天，洞庭湖(hu)还经历了一次退(tui)水。林向北与当地许多村民都以为，那天退(tui)水后“今(jin)年应该就没(mei)啥大事了”。
7月(yue)5日16点左右，林向北看见街上都是向高处大堤上转移的人群。很快，林向北也开车向大堤转移。
此时，团洲(zhou)乡村民刘少平不停(ting)地接到亲朋(peng)打来的电话(hua)，每个电话(hua)都催他“赶快转移”，但他仍不相信(xin)会决堤。
在他的记忆中，1998年特(te)大洪水来临时，水位与大堤同(tong)高，但大坝经受住了考验。再加上近几年洞庭湖(hu)水位一直(zhi)不高，“怎么可能说决堤就决堤。”
直(zhi)到16点50分，在大堤上抢险的朋(peng)友给他打来电话(hua)，急(ji)得来不及介绍险情，只劝他赶紧转移家(jia)人。他终(zhong)于相信(xin)，大堤可能真的坚持不住了。
当时刘少平一个人在养殖场，距离家(jia)中有10分钟的车程。但因(yin)为街上都是转移的群众，他直(zhi)到半小时后才接上怀孕的妻子。
18点，刘少平终(zhong)于载(zai)着妻子和母亲向高处大堤转移。此时的他要与洪水赛跑。“我当时知(zhi)道已经决堤了，洪水正冲向我们家(jia)的方向，而我们要去的地方与决堤口平行，没(mei)办法(fa)我只能迎着洪水的方向斜插上堤。”
19点左右，刘少平成功将妻子和母亲送到了大堤上。此时大堤上已是人山人海(hai)。他看到有人在不停(ting)地抽(chou)烟，一言不发；也有人坐在地上，目不转睛(jing)地望着家(jia)的方向。
受灾(zai)的水产养殖户
刘少平今(jin)年48岁。二十多岁离家(jia)后，曾在广东(dong)打过(guo)工，也在福建开过(guo)快递站点。2019年，刘少平回到了家(jia)乡团洲(zhou)乡，跟着乡亲们干起了鲈鱼(yu)养殖。
在刘少平眼中，团洲(zhou)乡乃(nai)至华容县的水产养殖业自2010年前后开始加速发展，待到自己返乡，跟着乡亲们干水产养殖已经是“自然而然的事情”。
刘少平介绍，当地水产养殖业已具备产业集群效应。银行向养殖户提供低息贷(dai)款，专业的饲料供应商(shang)不仅能提供饲料和技术支持，还能搭建水产品的销售渠道。2022年，当地政(zheng)府(fu)联合村民，筹资(zi)232万元拓宽了用以运输水产品的两(liang)桥一路。
根据(ju)岳阳市统计局发布(bu)的《华容县202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(gong)报》，2023年整(zheng)个华容县的淡水产品养殖产量(liang)达15.9万吨，淡水养殖面积超16.8千公(gong)顷(qing)。
2020年，刘少平投下(xia)鱼(yu)苗。1年半后，第一批成品鱼(yu)出塘，在经历了两(liang)年低迷(mi)的鱼(yu)市行情后，2024年，刘少平终(zhong)于等来了鱼(yu)市逆转。今(jin)年上半年，他增产一倍多，将每塘2000多尾的养殖量(liang)增加到了5000尾。
2024年，林向北也为鱼(yu)塘增产了将近50%。这是当地水产养殖户的普遍状(zhuang)况，许多人也因(yin)此向银行借(jie)了贷(dai)款。
7月(yue)6日，有受灾(zai)养殖户去往(wang)有关部门反映(ying)受灾(zai)情况，当地政(zheng)府(fu)表示已经登记了受灾(zai)情况。有养殖户向记者说，听说之前受洪灾(zai)的时候，政(zheng)府(fu)曾补助过(guo)当地水产养殖产业。
日子总要过(guo)下(xia)去
公(gong)开资(zi)料显示，团洲(zhou)乡位于华容县东(dong)南部，地处洞庭湖(hu)和藕池河交汇处，其东(dong)、南、北三面临湖(hu)，集雨面积50.15平方公(gong)里，一线防(fang)洪大堤20.8公(gong)里，被称为“湖(hu)南第一险”。
当地养殖户刘建忠向记者回忆，决堤的情况在近30年共发生过(guo)两(liang)次，一次是1996年，一次就是今(jin)年7月(yue)5日。
据(ju)《岳阳市志》中《1996年团洲(zhou)垸、钱(qian)粮湖(hu)垸溃决纪实》记载(zai)，1996年7月(yue)19日，团洲(zhou)乡一位渔民路过(guo)团洲(zhou)垸防(fang)洪大堤时，发现(xian)压水池冒黑沙。这是汛情可能来临的信(xin)号。不久后，大堤下(xia)沉漫水，形成瀑布(bu)似的洪水顺堤而下(xia)。最终(zhong)，团洲(zhou)垸大堤被洪水撕开了一条宽460多米，纵深近一公(gong)里的口子。岳阳当地公(gong)开资(zi)料显示，那次水灾(zai)最终(zhong)造成全乡5500多户受灾(zai)，200公(gong)顷(qing)鱼(yu)池、133.33公(gong)顷(qing)大湖(hu)养殖绝(jue)收，直(zhi)接经济损(sun)失达5.5亿元。
1996年决堤两(liang)个月(yue)后，洪水才缓慢退(tui)去。那年刘建忠还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也是村里第一批水产养殖户。看着被夷为平地的家(jia)和鱼(yu)塘，他只悲伤了一会儿，便开始在水坑里捡鱼(yu)捡虾，准备重新开挖池塘。“当时觉得，还年轻，日子总要过(guo)下(xia)去。”
此后几年，他四处打零工，帮(bang)人清洗池塘、割谷子，摘棉花……他还要重新经营新挖的鱼(yu)塘。“今(jin)年养一条鱼(yu)赚了钱(qian)，明年就养两(liang)条鱼(yu)，如此类推。”
直(zhi)到2003年，刘建忠终(zhong)于还完(wan)了外债，自那以后日子才逐渐(jian)有了起色(se)。至今(jin)年7月(yue)5日，决堤再次发生之前，刘建忠的鱼(yu)塘已有十八亩(mu)。
为什(shi)么今(jin)年会决堤？
长江水利委员会长江科学(xue)院土工所副所长崔皓东(dong)向记者介绍，本次决堤地区的地势较低洼，汛期面临防(fang)汛压力较大。
上世纪90年代，刘少平每年汛期都会看见好几艘装满(man)了碎石子、沙土、防(fang)汛沙包等物资(zi)的大船停(ting)在大堤旁。这些船随时待命(ming)，哪段堤坝防(fang)洪压力大，就支援到哪里。
团洲(zhou)乡华容村村干部告诉记者，每年汛期，村里还会组织巡逻队负责巡查(cha)大坝的汛情，包括今(jin)年也有。2010年之后，林向北常年参加汛期的大堤巡逻队。据(ju)他介绍，巡逻队每队人数不固定，但是一到汛期往(wang)往(wang)会“三班倒”，保(bao)证堤坝24小时有人巡逻。巡逻队会着重观察哪里出现(xian)管涌，还会观测洞庭湖(hu)水位，随时准备预警。
公(gong)开资(zi)料显示，1996年决堤发生后，当地政(zheng)府(fu)先后组织超过(guo)2万人修复、加固堤坝。1997年汛期来临之前，当地完(wan)成了堵口复堤。多位受访的当地村民认为，那次加固是1998年大堤挡住特(te)大洪水的直(zhi)接原因(yin)。
据(ju)华容县政(zheng)府(fu)发布(bu)的“十四五”水安全保(bao)障规划，2015年，该地区实施了洞庭湖(hu)区华容河治(zhi)理工程项目，其中包括堤防(fang)加固、河道疏浚、开展蓄洪工程等，涉及团洲(zhou)乡、插旗镇(zhen)、治(zhi)河渡(du)镇(zhen)和注滋(zi)口镇(zhen)4个乡镇(zhen)。
2018年5月(yue)，岳阳市水务(wu)局表示，团洲(zhou)垸堤防(fang)按照省设计院的设计方案，通过(guo)堤身加培加固、堤身隐患处灌浆处理等工程措施，全部堤段的渗透稳定问题已基本解决，堤防(fang)防(fang)洪标准较1996年得到大幅度提高。
但是，为何经受过(guo)1998年特(te)大洪水的大堤，在今(jin)年“整(zheng)体水位不是很高”的情况下(xia)发生了决堤？
记者了解到，自2024年4月(yue)以来，受持续(xu)降雨影(ying)响，洞庭湖(hu)水位开始不断回升。
湖(hu)南省气候中心(xin)预测科科长、高级工程师赵辉接受湖(hu)南日报采访时表示，此轮降雨平均(jun)雨量(liang)达310.2毫米，为1961年以来同(tong)期最多。
崔皓东(dong)表示，洞庭湖(hu)地区的地表下(xia)地层情况较为特(te)殊，部分堤段有强渗水性的砂层。汛期高水位下(xia)，堤防(fang)在渗流作用下(xia)，堤防(fang)背水侧表层弱透水土层受下(xia)部强透水砂层内承压水顶托，形成渗透破坏，也称“翻沙鼓水”。这种地质环境下(xia)本身就很容易发生管涌险情。
崔皓东(dong)还表示，堤防(fang)工程质量(liang)易受生物活(huo)动影(ying)响，如白蚁、蛇或(huo)鼠类等生物洞穴，有时较为隐蔽，容易形成渗漏通道，危及大堤安全。
截至7月(yue)8日18时，湖(hu)南省人民政(zheng)府(fu)在华容县前方指挥部举(ju)办新闻发布(bu)会上，湖(hu)南省委常委、常务(wu)副省长张(zhang)迎春介绍，团洲(zhou)垸需转移的群众都已妥善安置，目前共有3932名群众集中安置在5个学(xue)校安置点。
7月(yue)8日22时31分，华容县团洲(zhou)垸洞庭湖(hu)一线堤防(fang)决口完(wan)成合龙。
林向北投靠了未受灾(zai)的亲友家(jia)，刘少平在未受灾(zai)地区搭起了帐篷，并做好了“住几个月(yue)帐篷的准备”，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妻子和没(mei)出世的孩(hai)子平安。
（文中李保(bao)全、王乐、林向北、刘少平、刘建忠为化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