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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特里斯·兰金谈古典学与种族主义,雅典娜,研究,The
2024-07-14 18:07:37
帕特里斯·兰金谈古典学与种族主义,雅典娜,研究,The

帕特里斯·兰金(jin)(章静绘)

2020年,《澎(peng)湃新闻·私家历史》对加(jia)州(zhou)大学伯克利分校古典学家詹姆斯·波尔特(James Porter)进行了采访,介绍了《后古典主义(yi)》与美国古典学动态。在采访后面,波尔特强调批判性种族理论很(hen)快就会进入古典学。2024年春季,美国古典学最顶尖(jian)的(de)期刊《美国语文学会会刊》(The Transaction of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,简称TAPA)出(chu)版(ban)了“种族与种族主义(yi):超越壮观的(de)”(Race and Racism: Beyond the Spectacular)特刊,系统思考(kao)古典学与种族的(de)关系。这一特刊的(de)出(chu)版(ban),表明波尔特的(de)愿景成了现实。近日,《上海书评(ping)》专(zhuan)访这一特刊的(de)两位(wei)主编(bian)之一——芝加(jia)哥大学古典系教授帕特里斯·兰金(jin)(Patrice Rankine)。兰金(jin)博士(shi)毕业于耶鲁大学,以塞涅卡(ka)悲剧为(wei)题目完(wan)成博士(shi)论文。然而,在接下来的(de)学术生涯,兰金(jin)并没有成为(wei)拉丁文学专(zhuan)家,而成为(wei)黑人古典传统与接受研究的(de)开创者。他在2006年出(chu)版(ban)的(de)《黑色尤利西斯:拉尔夫·艾利森、古典主义(yi)与非裔美国文学》(Ulysses in Black: Ralph Ellison, Classicism, and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)与2013年出(chu)版(ban)的(de)《亚里士(shi)多德与黑人戏剧:民权不服的(de)剧场》(Aristotle and Black Drama: A Theater of Civil Disobedience)开拓性地将古典学与非裔美国人研究结合,奠定了兰金(jin)在古典接受研究领域的(de)地位(wei)。2024年,兰金(jin)出(chu)版(ban)新著(zhu)《剧院与危机:美国的(de)神话、记忆与种族算计(ji),1964-2000》(Theater and Crisis: Myth, Memory, and Racial Reckoning in America, 1964-2020),对美国当代表演(yan)里的(de)古典符号进行批判性梳(shu)理和研究。在这篇(pian)专(zhuan)访中,兰金(jin)谈了古典学与种族主义(yi)的(de)相(xiang)关问题。

《美国语文学会会刊》刊发特刊“种族与种族主义(yi):超越壮观的(de)”(Race and Racism: Beyond the Spectacular)

在《黑色的(de)尤利西斯》的(de)开篇(pian),您谈及在耶鲁大学读博期间(jian)对《黑色雅典娜》的(de)兴趣(qu),现在《黑色雅典娜》已经译(yi)成中文,也引起了中国学界的(de)广泛关注(zhu)。您能不能介绍下《黑色雅典娜》对黑人古典学家的(de)影响?

兰金(jin):这个秋季,我要去宾夕法(fa)尼亚大学古典系做(zuo)“古典古代与当代世(shi)界”(Classical Antiquity and the Contemporary World)系列讲座。在我的(de)第二个讲座里,会在这个问题上有所展开,不仅(jin)仅(jin)涉及《黑色雅典娜》,还包括其相(xiang) 关背景:《黑色雅典娜》是如何为(wei)关于希腊文明亚非起源的(de)辩论与话语提供了合法(fa)性,被边缘的(de)黑人学者对这个问题进行过长期研究。比如爱德华·威(wei)尔莫特·布莱登(Edward Wilmot Blyden,1832-1912,利比里亚作家、政治家),在他关于古典语文学的(de)写作里,他感兴趣(qu)的(de)是西方古典语言与非洲语言——特别是西非语言——的(de)关系,他还将《圣经》与希伯来语带入古典语文学。作为(wei)这样(yang)一个回归非洲的(de)非裔美国人,他对这些交(jiao)流(liu)很(hen)感兴趣(qu),但他对将希腊罗马(ma)古代孤立出(chu)来是没有兴趣(qu)的(de)。在二十世(shi)纪初,杜波依斯也做(zuo)过类(lei)似的(de)事情。他对古代感兴趣(qu),对于将非洲纳入古代视野是有兴趣(qu)的(de),但这样(yang)的(de)路子在主流(liu)古典学系没有合法(fa)性,从(cong)二十世(shi)纪中叶(ye)至今都是如此,我曾经用“贫民窟化”(ghettoization)来隐喻(yu)这一情况。这些观点在主流(liu)学界被“贫民窟化”、被孤立。如果(guo)你(ni)去看(kan)对贝尔纳的(de)批评(ping)及对他的(de)背景化解读,你(ni)可(ke)以看(kan)到他的(de)著(zhu)作是在既定研究基础(chu)上做(zuo)的(de),只是那些研究处于学术界边缘。对此,可(ke)以去看(kan)《非洲雅典娜:新的(de)议题》(African Athena:New Agendas),这是2011年为(wei)纪念《黑色雅典娜》的(de)一本论文集,编(bian)者们希望重(zhong)新审视这些问题。这里有我的(de)一篇(pian)文章,是关于非洲阿波罗的(de)可(ke)能性,我的(de)目的(de)不是去找是否真的(de)存在非洲阿波罗,而是表明,将古典学非洲化的(de)尝(chang)试在非洲大陆已经发生。在上世(shi)纪七八(ba)十年代,弗兰克·斯诺登(Frank Snowden, 1911-2007,著(zhu)名古典学家、历史学家)也撰文谈过这个问题。只是这些作者是非裔美国人,这样(yang)的(de)声(sheng)音不被听到。尽(jin)管斯诺登变得(de)主流(liu),但他是在霍华德大学任教。直到八(ba)十年代,一位(wei)来自康奈尔大学的(de)著(zhu)名犹太白人学者在三卷本大著(zhu)里对古希腊的(de)亚非起源进行强调,古典学界人士(shi)才对此进行关注(zhu),尽(jin)管贝尔纳不是古典学家。最后,主流(liu)古典学家们不得(de)不去面对这一问题,才有了关于什么是古典学、作为(wei)一个领域的(de)古典学是怎么形成的(de)讨论与话语。大家对这一问题的(de)回应做(zuo)了很(hen)好的(de)工作,将这一之前在学术界处于边缘的(de)声(sheng)音合法(fa)化。我在宾大的(de)讲座会提到,如果(guo)你(ni)在九十年代中叶(ye)走在当时我居住的(de)哈莱姆的(de)街上,你(ni)可(ke)以在街边的(de)书摊(tan)(不是书店)看(kan)到莫莱菲·科特·阿桑特 (Molefi Kete Asante,天普(pu)大学非洲学家)的(de)《非洲中心论,社会变革理论》(Afrocentricity, the Theory of Social Change)或者关于埃及学的(de)书籍,还有就是贝尔纳的(de)《黑色雅典娜》,而不是像格里高利·纳吉(Gregory Nagy,哈佛大学荷马(ma)史诗专(zhuan)家)这样(yang)的(de)我们在古典学里顶礼膜拜的(de)主流(liu)学者。贝尔纳的(de)书出(chu)现在哈莱姆街角(jiao),成为(wei)学术界以外的(de)、街头上的(de)文化知识与观点交(jiao)流(liu)的(de)一部分。

作为(wei)20世(shi)纪初黑人文化复兴中心的(de)纽约哈莱姆

《美国语文学会会刊》的(de)“种族与种族主义(yi)”特刊,副标题是“超越壮观的(de)”, 从(cong)特刊征文到您写的(de)导论再到埃克斯顿写的(de)结语,都强调了“壮观的(de)”(Spectacular)一词,您能不能再进一步说(shuo)明下“壮观的(de)”一词包含的(de)蕴味,它是怎么和种族问题结合的(de)?

兰金(jin):我的(de)新书《戏剧与危机》里也使用了这个词。这是从(cong)杰奎(kui)琳(lin)·高兹(zi)比(Jacqueline Goldsby,耶鲁大学英语系教授)的(de)《一个壮观的(de)秘密(mi):美国生活和文学中的(de)私刑》(A Spectacular Secret: Lynching in American Life and Literature)中借用而来。在这本书里,她的(de)论点是,美国对黑人——特别是男性——的(de)私刑是壮观的(de)。对我来说(shuo),到了二十一世(shi)纪,关于乔治·弗洛伊德(George Floyd, 1973-2020)谋杀的(de)录像、关于艾哈迈德·阿伯里(Ahmaud Arbery, 1994-2020)的(de)录像,所有的(de)这些被视频记录下来的(de)相(xiang)关美国事件,成了一道景观。在油管上,关于弗洛伊德的(de)视频有数百万(wan)的(de)点击量,这成为(wei)吸引我们视觉关注(zhu)的(de)一个壮观事件。在《一个壮观的(de)秘密(mi)》里,高兹(zi)比讨论了1955年对埃米特·蒂尔(Emmett Till, 1941-1955)的(de)私刑,这和当下非常相(xiang)关。她之所以将其称作“秘密(mi)”,是因(yin)为(wei)在我们日常生活世(shi)界里,我们被告知,种族在美国已经不是问题,我们需要不关心大家的(de)肤色。这一话语将任何有关种族的(de)意(yi)识、讨论都压制下来,将其变作潜意(yi)识、无意(yi)识或不得(de)言说(shuo)的(de)装(zhuang)饰品:种族只是过去的(de)事情,现在已经不再存在。但是,这些“壮观”的(de)时刻几乎构成了一种窥镜(speculum),成了一种幽灵。通(tong)过对过去幽灵召唤的(de)方式,这些事件用令人震惊的(de)方式提醒(xing)我们,种族在美国是真实存在的(de)问题,无论我们再怎么强调我们处于一个无肤色差异的(de)社会。这些事件成为(wei)壮观,正如通(tong)过盖伊·德波(Guy Debord, 1931-1994)的(de)观点,高兹(zi)比强调,我们处于一个景观社会(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)。在景观社会里,任何景观、任何视觉比任何机制都更(geng)能吸引我们的(de)注(zhu)意(yi)、造就我们的(de)记忆、促进事件的(de)产生。因(yin)此,种族是什么?种族是壮观的(de)。种族区别成为(wei)最先强调的(de)一个问题。如果(guo)你(ni)们只是听说(shuo)我的(de)名字,你(ni)可(ke)能不会将我称作非裔美国人或者黑人或者任何带有族群属性的(de)称呼,而这一区别是通(tong)过视觉展现出(chu)来的(de)。我们之所以将这一问题讨论带到古典学里,是因(yin)为(wei)在2019年初在圣地亚哥古典学年会上发生的(de)种族主义(yi)事件,让我们知道,这些壮观的(de)事件也存在我们的(de)领域里。古典学是一个白人主导的(de)领域,这是一个没有多少多样(yang)性和不同肤色的(de)领域。因(yin)此,我们认为(wei),在这个我们假装(zhuang)是无肤色差异的(de)领域里,欢迎所有人。而《美国语文学会会刊》这一特刊以及去年《美国语文学期刊》(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)的(de)特刊则是对2019年关于丹尼尔·帕迪拉·佩拉尔塔(Dan-el Padilla Peralta,普(pu)林斯顿大学罗马(ma)史学者)发生的(de)事件以及其他事件的(de)回应。如果(guo)没有这些事件,这些特刊不会出(chu)现。古典学需要去回应这些景观。我们强调,我们可(ke)以以这些事件为(wei)契机,去讨论这些壮观的(de)事件。而就“超越壮观的(de)”这一标题,我们需要承认,这些事件是真实的(de)、是会发生的(de),每天很(hen)多人都会遇到这些事件,不仅(jin)仅(jin)是在古典学里,在美国与欧洲都存在。而要超越这一壮观,我们需要走出(chu)“秘密(mi)”这一观念。总体上,关于“壮观的(de)秘密(mi)”这一主题,高兹(zi)比只是关注(zhu)了私刑,而我和萨莎梅·埃克斯顿(Sasha-Mae Eccleston,布朗大学古典学家,该特刊另一主编(bian))认为(wei),尽(jin)管没有私刑那么戏剧化,种族本身就是“壮观的(de)秘密(mi)”。我们被告知,不要去讨论种族问题、种族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(de),我们只有阶级问题、没有种族问题。的(de)确,在有时候(hou),白人是会像黑人一样(yang)受到警察的(de)骚扰。但有趣(qu)的(de)是,对于很(hen)多非裔美国人,你(ni)的(de)阶级属性并不重(zhong)要,在特定时候(hou),是你(ni)的(de)外貌决定了一切,进而造就了危机时刻,这是哈佛大学教授小亨(heng)利·路易斯·盖茨(Henry Louis Gates Jr.,文学批评(ping)家、电影制作人)遭遇的(de)事情。在奥巴马(ma)执政期间(jian),当他在麻省剑(jian)桥无法(fa)进入他的(de)家、尝(chang)试破门而入时,却(que)被警察抓起来,尽(jin)管他是著(zhu)名学者。当你(ni)说(shuo)所有的(de)事情都是阶级问题时,作为(wei)一个百万(wan)富翁,他可(ke)能会告诉你(ni),当种族介入之时,当这一种族景观被激发之时,你(ni)的(de)阶级地位(wei)就不再重(zhong)要。

《一个壮观的(de)秘密(mi):美国生活和文学中的(de)私刑》( A Spectacular Secret: Lynching in American Life and Literature)

我认为(wei)特刊的(de)一个主题是古代是否存在种族主义(yi)。源自现当代研究的(de)种族理论是否能运用到古代,种族与族群的(de)关系是什么?请您结合编(bian)辑(ji)经历,就这一问题再深入谈谈。

兰金(jin):我不认为(wei)所有特刊作者都同意(yi)古代存在种族问题,这些作者觉得(de),古代不一定存在种族,而是我们用种族化的(de)术语去讨论“差异”的(de)方式造就了我们在研究古代时的(de)一些死气(qi)沉沉的(de)现象。也就是说(shuo),如果(guo)你(ni)忽视肤色是一个问题,像斯诺登在八(ba)十年代一样(yang),去论证古代人没有肤色观念,因(yin)为(wei)像现在西方想象的(de)那样(yang),古希腊罗马(ma)人是人类(lei)文明的(de)典范。斯诺登认为(wei),如果(guo)古希腊罗马(ma)人没有肤色观念话,我们也可(ke)以回到那一无肤色的(de)社会。这就成了对过去的(de)一种理想化的(de)想象,其不存在种族问题和冲突,我们应该对其模仿(fang)。而在这一特刊里,大家要做(zuo)的(de)是对这一思考(kao)方式进行历史化讨论、为(wei)其建立谱系。也就是说(shuo),我们在讨论古代人关于差异观念里是否有类(lei)似我们的(de)观念以及看(kan)待(dai)种族问题方式的(de)讨论,其实是我们在古代研究里创造的(de)一套话语。当我阅读所有这些文章时,我看(kan)到的(de)一大特征是,相(xiang)较于“种族”,大家更(geng)喜欢使用“族群”这一概念。但是,当“族群”这一概念在二十世(shi)纪初成为(wei)关于“同化”的(de)一个标准话语时,并一直是关于差异的(de)正面术语。所有普(pu)通(tong)人都可(ke)以来到美国,大家都可(ke)以同化为(wei)美国人,但在原来的(de)国家却(que)存在族群问题,大家是爱尔兰人、意(yi)大利人。到了二十世(shi)纪中叶(ye),有了像阿伦特这样(yang)的(de)声(sheng)音,认为(wei)美国黑人没有被同化为(wei)美国人,因(yin)为(wei)黑人试图(tu)保留差异(在特刊里有关于她种族主义(yi)言论的(de)讨论)。我也对阿兰·布鲁姆非常感兴趣(qu),他之前是芝加(jia)哥大学的(de)教授,在他的(de)《封闭的(de)美国精神》里——这本书差不多和《黑色雅典娜》同时出(chu)版(ban)——他也有过类(lei)似言论,认为(wei)六(liu)七十年代的(de)黑人抗议者们需要被同化。这成为(wei)一个主题,也成为(wei)种族工程的(de)一部分,这一工程可(ke)以追溯到二十世(shi)纪早期,然后将其强加(jia)到古代上。从(cong)整体来看(kan),无论大家的(de)理论基础(chu)是什么、大家讨论的(de)文本是什么,特刊里文章的(de)共性是大家都意(yi)识到当代学者是这一种族工程一部分的(de)自觉性。根据这一种族工程,“族群”是思考(kao)差异性的(de)正确方式,而“种族”则是一项现代发明,我们不应该将其用到古代世(shi)界。但是,这些前提与假说(shuo)是我们思考(kao)种族问题的(de)一部分。当你(ni)看(kan)到关于种族化的(de)问题时,我们会把迈克尔·央弥(Michael Omi,加(jia)州(zhou)大学伯克利分校族群研究学者)与霍华德·威(wei)南特(Howard Winant,加(jia)州(zhou)大学圣芭(ba)芭(ba)拉分校社会学家)《美国的(de)种族形成》(Racial Forma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)一书作为(wei)样(yang)板(ban)去讨论这个问题,然后我们看(kan)到种族化根据时间(jian)和地点差异,表现方式不一。我们的(de)种族工程的(de)确是处理世(shi)界的(de)一种特别方式,但这并不意(yi)味着古代希腊人不存在种族化工程,以至于我们不能使用“种族”这一术语去讨论相(xiang)关问题。古希腊人有古希腊人看(kan)待(dai)世(shi)界的(de)方式、有建构肤色与差异的(de)方法(fa)。我们并不是简单去说(shuo)古代存在种族现象和问题,而是去追问,我们在谈论种族问题时,我们是在谈论什么?当我们说(shuo)种族是建构出(chu)来的(de)时候(hou),我们在指(zhi)涉什么?然后,一旦(dan)我们揭示了种族化的(de)真正含义(yi)以及该术语的(de)真正含义(yi),它可(ke)以以何种方式帮(bang)助(zhu)我们阅读古代文本与艺术品,去揭示由于我们种族工程创造出(chu)的(de)对肤色的(de)无视而可(ke)能忽视的(de)方面?这是这些文章研究的(de)问题。

之前,《美国语文学期刊》已经有艾米丽·格林伍德(Emily Greenwood,哈佛大学古典学家)主编(bian)的(de)特刊,非常重(zhong)视接受研究与对当代古典学的(de)反思。所以在您参与主编(bian)的(de)特刊出(chu)版(ban)之前,我也想象其内容会和格林伍德主编(bian)的(de)特刊非常像,但相(xiang)比之下,我认为(wei)新的(de)特刊仍然有很(hen)强的(de)语文学倾向,正如您在“导论”里强调的(de),比如汉(han)娜·库里克-贝尔德(Hannah Culík-Baird,加(jia)州(zhou)大学洛杉矶分校拉丁文学学者)、马(ma)蒂亚斯·汉(han)斯(Mathias Hanses,宾州(zhou)州(zhou)立大学拉丁文学与古典接受学者)关于西塞罗的(de)文章、萨拉·德尔博(Sarah Derbew,斯坦福大学希腊文学学者)关于琉(liu)善的(de)文章、弗兰西斯卡(ka)·贝雷(Francesca Bellei,阿姆斯特学院拉丁文学与比较文学学者)关于伪维吉尔的(de)文章在方法(fa)上都为(wei)一般古典学家所熟悉,但您也期待(dai)一种新的(de)语文学的(de)出(chu)现,请您进一步谈谈您对语文学的(de)理解和展望?

兰金(jin):我想要微(wei)妙化的(de)一个问题是回到对语文学的(de)批评(ping)。在2019年圣地亚哥事件中,我们可(ke)以看(kan)到大家把语文学单纯(chun)看(kan)作是一种技艺,通(tong)过操练(lian)这一技艺,我们可(ke)以生产知识,只需要把希腊语和拉丁语学得(de)很(hen)好就行。同时,我们也自认为(wei)自己和文本有天然亲(qin)笔(bi)感,从(cong)其内部可(ke)以得(de)到智(zhi)慧和知识。而我在2019年的(de)特刊文章已经突出(chu)的(de)是作为(wei)当代人的(de)我们如何嵌入对文本的(de)阅读。从(cong)来都不存在纯(chun)正的(de)语文学,语文学本身是有谱系的(de),是从(cong)一定社会背景下产生的(de),我们在校勘文本时,都有自己的(de)判断,去选择这些校勘而放弃那些,我需要对此有清醒(xing)认识。如果(guo)把文本带到我们面前,它已经被解释过,已经带有自己的(de)包袱。如果(guo)你(ni)去看(kan)精校本的(de)校勘记(apparatus),去阅读人们已经做(zuo)好的(de)对文本的(de)评(ping)注(zhu),这些学者让我们重(zhong)视的(de)文本细(xi)节、为(wei)我们强调的(de)文本方面,我们都默认并接受,它们成为(wei)我们阅读文本的(de)一部分。因(yin)此,纯(chun)粹的(de)语文学是不存在的(de)。而这些文章所做(zuo)的(de)则是让大家注(zhu)意(yi)到,构建我们认识结构的(de)脚手架为(wei)文本里面的(de)很(hen)多东西建立起了警戒线,我们需要将它们放置到一边。有人认为(wei)西塞罗对其他族群的(de)攻击和诽谤言论只是修辞性质的(de),没有任何种族化和他者化含义(yi),只是为(wei)了论证需要所使用的(de)一个主题。如果(guo)这成为(wei)所有主流(liu)古典学家的(de)共识的(de)话,你(ni)再提交(jiao)一篇(pian)文章,去论证西塞罗创造差异的(de)方式只是修辞性质的(de),不仅(jin)仅(jin)只是西塞罗的(de)一个文本里面,而是所有他的(de)著(zhu)作都这样(yang),你(ni)的(de)文章会被迅速拒绝。相(xiang)反,特刊里面文章所做(zuo)的(de)是要提醒(xing)大家,在这些修辞背后还有更(geng)多的(de)东西,而大家是用语文学的(de)方式来解释,去强调文本里面被无视、忽略的(de)地方。因(yin)为(wei)某古典学权威(wei)说(shuo)种族不重(zhong)要,大家都跟着说(shuo)种族不重(zhong)要。而特刊里面的(de)作者在用语文学对文本分析的(de)基础(chu)上,同时注(zhu)意(yi)差异化是如何产生的(de),运用社会学手段去思考(kao)产生种族差异意(yi)味着什么,怎么运用罗马(ma)在非洲殖民遗迹出(chu)土的(de)艺术品与铭文去理解文本,在这样(yang)的(de)基础(chu)上,这些文章对那些权威(wei)专(zhuan)家们说(shuo)不重(zhong)要的(de)事情进行文化批判。特刊为(wei)这些声(sheng)音提供了一个平台。当然,大家处理的(de)文本都不是传统古典学里面的(de)正典文本,这只是一个偶然。不过,学者们也在用同样(yang)方式去处理正典文本,现在有一群研究罗马(ma)书籍史的(de)学者,大家非常感兴趣(qu)的(de)是在书籍生产过程中,沉默但普(pu)遍的(de)奴隶劳工,尽(jin)管卡(ka)图(tu)把自己吹嘘得(de)好像自己是独一无二的(de)作者和人物。阅读卡(ka)图(tu)、西塞罗与塞涅卡(ka)这些正典作家的(de)作品时,你(ni)从(cong)中不仅(jin)可(ke)以读出(chu)阶级,还有诸如对差异的(de)书写,作为(wei)罗马(ma)人和意(yi)大利以外的(de)外省人是不一样(yang)的(de),比如北非人或小亚细(xi)亚内陆人。这些文章开始(shi)让我们注(zhu)意(yi)到文本里不被重(zhong)视的(de)方面,而这些方面在其他领域——像我才提到的(de)罗马(ma)书籍史研究——已经被强调,大家用西塞罗和普(pu)林尼这样(yang)的(de)主流(liu)正典作家作品去发掘之前被忽视的(de)东西。特刊里丹尼斯·麦考(kao)斯基(Denise McCoskey,俄亥俄迈阿密(mi)大学古典学教授)的(de)文章做(zuo)的(de)就是这个工作,她重(zhong)新审视被西塞罗善待(dai)的(de)奴隶提洛(Tiro),她去质询,难道西塞罗的(de)书信(xin)里不是记载有大量的(de)奴隶,其中至少两名逃跑?难道他不是也将这些逃跑的(de)奴隶定义(yi)为(wei)不知感恩?为(wei)什么他们要逃跑?从(cong)某种意(yi)义(yi)上,证据已经在那儿了,我们阅读西塞罗时都碰(peng)到过,但奠定我们古典语文学的(de)先驱(qu)却(que)告诉我们,你(ni)只需要这样(yang)去阅读文本,其他方面都不重(zhong)要,西塞罗对奴隶是非常友善的(de),并以提洛为(wei)例来证明西塞罗是好的(de)奴隶主。因(yin)此,我认为(wei),特刊里的(de)作者做(zuo)了一大区分,大家展示了语文学是认识古代世(shi)界、认识我们自己的(de)一个重(zhong)要工具,但也只是众多工具中的(de)一种。

正如库里克·贝尔德与汉(han)斯在文章所说(shuo),他们希望像西塞罗的(de)《为(wei)斯考(kao)茹斯辩护(hu)》(Pro Scauro)这样(yang)被忽视的(de)作品可(ke)以进一步进入未来古典学主流(liu)研究与教学视野,特刊里涉及的(de)古代文本的(de)确都不是最为(wei)大家耳熟能详的(de)古典作品,这是否意(yi)味着我们期望未来古典学家进一步去关注(zhu)这些被淹(yan)没的(de)作品,或者创造出(chu)新的(de)一批“古典”作品名单?

兰金(jin):我认为(wei)我们没有故意(yi)要跳出(chu)正典作品,而是尝(chang)试去不要再对我们继承下来的(de)古典学进行再生产。在这一努力下,我们将“差异”带入对西塞罗的(de)《为(wei)斯考(kao)茹斯辩护(hu)》与伪维吉尔的(de)《加(jia)蒜的(de)奶酪》(Moretum)这些罗马(ma)文本的(de)阅读,这些文本都不为(wei)众人熟知,之前也没有人这样(yang)研究过。对于艺术品也是如此。我不认为(wei)有逃离正典的(de)途(tu)径,而是去寻找不同之处、去探索不同的(de)研究路径,然后去研究这些正典里被边缘化的(de)内容。这不仅(jin)仅(jin)是对于希腊罗马(ma)文本如此,对于其他文明也是如此。昨天,我参加(jia)了一场关于巴比伦奴隶制的(de)讲座,讲者通(tong)过阅读汉(han)谟(mo)拉比法(fa)典去思考(kao)在巴比伦语境(jing)下奴役(yi)和自由意(yi)味着什么。在我们古典学家的(de)日常交(jiao)流(liu)里,汉(han)谟(mo)拉比法(fa)典并不是必读正典,尽(jin)管我们可(ke)能应该去阅读。像奥兰多·帕特森(Orlando Patterson,哈佛大学社会学家)在《西方文化形成中的(de)自由》(Freedom in the Making of Western Culture)一书里就没有思考(kao)过汉(han)谟(mo)拉比法(fa)典,但他可(ke)能应该去思考(kao)。如果(guo)他思考(kao)了,可(ke)能会写出(chu)一本不一样(yang)的(de)书。因(yin)此,正是对差异的(de)尝(chang)试,以及不要去再生产我们继承下来的(de)学术的(de)意(yi)识,新一代学者会比我们做(zuo)得(de)更(geng)好,他们会教我们怎么去实现这一目标,我对他们表示尊(zun)重(zhong)。

就古代是否存在种族与种族主义(yi),无疑还会有进一步的(de)讨论。朴雅凛(Arum Park,音译(yi),亚利桑那大学希腊文学学者)借鉴社会学的(de)方法(fa)对美国古典学里的(de)少数族裔的(de)生存处境(jing)做(zuo)了定量式调查,配有丰富图(tu)表与数据。您怎么看(kan)与研究种族问题的(de)社科学者合作,并进一步学理化研究古典学界里的(de)种族主义(yi)问题?

兰金(jin):当有人去问“古希腊人是不是种族主义(yi)者”或者“罗马(ma)人是否能看(kan)到肤色”时,相(xiang)比问题本身,我更(geng)感兴趣(qu)的(de)是,这个提问者为(wei)什么会问这样(yang)的(de)问题,通(tong)过问这个问题,我们想去寻找什么样(yang)的(de)知识?我认为(wei)像社会学这样(yang)的(de)学科能帮(bang)助(zhu)我们的(de)是,我们可(ke)以去认识到问题的(de)关键所在,去理解知识是如何通(tong)过社会建构起来的(de)。生活在1450年的(de)一名意(yi)大利翻译(yi)家会不会去问:古希腊人能否看(kan)到肤色?他们是不是种族主义(yi)者?如果(guo)我穿越到1450年的(de)意(yi)大利,问一名手抄者:古代人是不是种族主义(yi)者?这会是一个荒唐的(de)问题!我假设的(de)这一场景的(de)荒唐性向我们揭露了,知识是社会建构起来的(de)。不仅(jin)仅(jin)种族是建构起来的(de),我们问的(de)问题以及我们思考(kao)周边世(shi)界的(de)方式都是社会建构起来的(de)。当我们问这些问题,却(que)不去反思为(wei)什么问这样(yang)的(de)问题,不去寻找我们使用的(de)工具以及我们掌握的(de)工具,不去考(kao)虑我们如何去使用这些工具以及为(wei)什么要使用,这只能是本末倒置的(de)。因(yin)此,与社会学家跨学科合作是重(zhong)要的(de)。当我们看(kan)古典学博士(shi)生的(de)阅读书目,重(zhong)点都是去了解古代文本、去提升希腊语和拉丁语水(shui)平,去通(tong)过相(xiang)关资(zi)格考(kao)试,而二手文献(xian)都是这些一手文本的(de)配套。我们古典学对知识的(de)建构是何等的(de)孤立、是多么的(de)专(zhuan)门。我进入学术界是为(wei)了来寻求知识的(de),成为(wei)古典学家只是一个偶然。如果(guo)仅(jin)仅(jin)是成为(wei)去重(zhong)复老一辈古典学家工作的(de)古典学家,把自己与其他学科孤立起来的(de)话,我认为(wei)这是不能令人满意(yi)的(de)。让社会学家、哲学家以及各种批判性研究者加(jia)入对话,去考(kao)虑如何塑造我们要做(zuo)的(de)事情。

就古典学界的(de)种族主义(yi)问题,特刊里面多少都涉及2019年在圣地亚哥古典学年会上针对帕迪拉·佩拉尔塔的(de)种族主义(yi)事件。就我观察,这个事件在中国,由于文化语境(jing)不同,大家看(kan)到的(de)更(geng)多是阶级而非种族,大家更(geng)会去思考(kao)这是一个没有稳定薪酬(chou)的(de)独立学者面对普(pu)林斯顿大学薪资(zi)丰厚(hou)的(de)教授做(zuo)出(chu)的(de)攻击,而忽视种族方面的(de)因(yin)素。我认为(wei)这个事件在中国的(de)跨文化传播非常能反映中美学界不同的(de)思维方式。我最近重(zhong)新看(kan)了相(xiang)关视频,其实在独立学者攻击帕迪拉·佩拉尔塔前,她都是在与莎拉·邦德(Sarah Bond,爱荷华大学罗马(ma)史学者)吵,帕迪拉·佩拉尔塔一句话没有说(shuo),我认为(wei)那位(wei)学者是把气(qi)从(cong)邦德转(zhuan)到帕迪拉·佩拉尔塔那里。如果(guo)她只是和邦德吵,那就是两名白人女性之间(jian)的(de)事情,是纯(chun)粹的(de)阶级问题,但与帕迪拉·佩拉尔塔则是种族问题。

兰金(jin):你(ni)关于圣地亚哥事件的(de)观察很(hen)好,当我们说(shuo)弗洛伊德事件是壮观的(de)时候(hou),我们要问,这一壮观性是对谁而言?对于美国一些地区二三十岁(sui)的(de)黑人青年而言,弗洛伊德事件是大家可(ke)以预(yu)料的(de),而这对于那些持(chi)自由立场的(de)白人观众而言,弗洛伊德事件才构成一道景观。所以你(ni)观察到的(de)事件,首先是关于两名白人女性的(de)对话,是非常有趣(qu)的(de)。就像马(ma)丁·路德·金(jin)在演(yan)讲里呼唤那些以白人为(wei)主的(de)观众一样(yang),他清楚自己的(de)角(jiao)色是被压制的(de)、是少数的(de),因(yin)此他需要去吸引他的(de)观众们。但是,我在想,这是否再次(ci)证明了种族的(de)重(zhong)要性?另一个看(kan)待(dai)这个问题的(de)角(jiao)度是,伊莎贝尔·威(wei)尔克森(Isabel Wilkerson,美国著(zhu)名新闻记者)有这样(yang)的(de)观点,美国种族系统类(lei)似印度的(de)种姓系统。种族渗透在一个人、一个群体的(de)方方面面,终身难以磨灭。在这样(yang)的(de)情况下,无论一个有色人种向上爬(pa)到社会的(de)任何一个阶层,社会的(de)主流(liu)守门人们仍然会用负面眼光去看(kan)待(dai)这个人。

根据特刊里的(de)文章,之后还会有《剑(jian)桥古典学与种族指(zhi)南》(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Classics and Race)与《劳特里奇古典学、殖民主义(yi)与后殖民殖民理论手册》(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Classics, Colonialism, and Postcolonial Theory),可(ke)以说(shuo)这个特刊只是一个开始(shi),远非结束。您对古典学与种族问题研究的(de)有何展望?

《劳特里奇古典学、殖民主义(yi)与后殖民殖民理论手册》( 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Classics, Colonialism, and Postcolonial Theory)

兰金(jin):正如我提到的(de),我们已经达到了反思阶段。在前言,我提到,这是一个分水(shui)岭(ling)的(de)时刻。我可(ke)以想象,会有对其强烈抵(di)制的(de)声(sheng)音,有些人会对其反感,说(shuo)这不是古典学,古典学家不应该做(zuo)这些工作。但是,我希望这方面的(de)研究和产出(chu)会越来越多。尽(jin)管现在会有反对意(yi)见,在十年和二十年之后,这些研究的(de)价值会随着时间(jian)流(liu)逝(shi)而凸显出(chu)来,会在古典学讨论里有一席(xi)之地。总体上,我认为(wei)我们处于一个激动人心的(de)阶段。我觉得(de),古典学关于种族问题的(de)讨论只是矿井里的(de)金(jin)丝雀,这只是我们可(ke)以用不同的(de)方法(fa)去研究古典学的(de)一个例子。还可(ke)以做(zuo)其他工作,比如奴隶制与罗马(ma)书籍关系的(de)研究。虽然这不一定是关于种族的(de)研究,而是权力与压迫。有了这样(yang)的(de)研究,以后我们阅读罗马(ma)文学的(de)视角(jiao)都会不一样(yang)。

(在一些术语翻译(yi)上,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顾枝(zhi)鹰博士(shi)提供了建议,在此特别感谢(xie)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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